坏消息,除了霍也。
大家都在突破自己,只有霍也一落千丈。
最近一连几次分数出来,霍也都要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喝茶谈话,问他这是怎么了,怎么成绩起伏这么大?连拿手科目都发挥失常了。
老师说,你本来就是靠成绩进a班的,有本事的才能服众,那时候没人敢说你什么;可如果你稳定不住成绩,就是浪费资源,下学期可能会让你转班,退回平行班去。
霍也点头,没什么表情地说知道了,回到教室却发现座位上坐了有人,而且是陌生人。
“哎,也哥,干嘛去啊?”
邬震抱着一堆作业,站在隔壁问。
霍也再一看,原来是走到b班去了,能不陌生才怪呢。他愣了愣,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于是调转方向,走了回来。
邬震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回到a班教室,霍也发现自己座位上怎么还是有人,退出去瞅一眼班牌,没错啊。
沈庭御坐在他座位上,手拿着这次联考批下来的卷子,不冷不热叫他:“霍也,过来。”
“……”
好吧,确实没错。
沈庭御叫他“过来”,比老师叫他“过去”可吓人多了,霍也心里七上八下的,沉重走近。
“这道函数大题我没给你讲过吗?为什么考第二次还错,你当时不是跟我说懂了吗?”
沈庭御把卷子翻来覆去的看,有很多道题明明已经给他划过重点,还记到错题本里出了几道举一反三的,题型应该滚瓜烂熟了才对。
“这道也是。”
“……还有这道。霍也,你在干嘛?”
沈庭御似乎有点发火的意思,只是硬生生按耐住了,但霍也听得出来。
他也知道沈庭御为什么这样不平静。
毕竟任谁在耗费了自己的时间,亲力亲为去给一个差生做错题本,把每一张卷子都整理收订,从万千题库里找到合适的类似题型供他练习巩固,并根据他的情况,做了表格来定制精准严格到每一分钟的学习计划之后。
不但没有看到效果,却反倒得来这么一张满江红的卷子,就是脾气再再好的人,也不能平静面对,何况沈庭御寄托了他那么多期望。
在所有人里,最害怕霍也考不上的,不是霍也自己,也不是霍也的妈妈,是沈庭御啊。
心跳很快,手又不自觉在抖了,霍也把手背到身后去,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不知所措。
因为这一年来抑郁复发,甚至比初三那年在网戒私立上学还要严重,躯体化带来的负面影响是极可怕的,他的忘性越来越大,脑子像生了锈一样,在考试时尤其感到恐慌。
那些字一个个拆开都懂,组合到一块儿就看不明白了,在霍也眼里,数字也成了乱码。
这一张在a班根本拿不出手的卷子,已经是他每天晚上兼职还债,解决完霍立军留下的一大堆麻烦,才能坐下来写作业、复习,努力到差不多凌晨三点的结果了。
他在干嘛?霍也眼神空茫,呆呆望着那张被批得一无是处的卷子,自己都说不清楚了。
“——对不起。”
沈庭御一听这三个字,更来气了,本来就对霍也前些天说“我们没在谈恋爱”还有一肚子怨念,现在更是口不择言:“你总是这样,总是在说对不起,你到底对得起谁?”
“我不知道你最近是怎么了,你也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你钓着我,又不肯给我,这些我都忍了。”他失望透顶地指责着,“既然约定好了要一起考北京,你为什么还自甘堕落呢!”
“堕落”这个词霍也听过很多次,却没想到有一天会从沈庭御嘴里说出来,有些头脑发懵。
上次数学老师这么说,他还嘴了。
可这一次,他感觉到痛。
因为是在意的人,就像霍也知道沈庭御最不想听到的“对不起”这三个字,沈庭御其实也有隐约意识,“堕落”这个词对他来说有多伤人。
但他们偏偏就是说了。
“对不起,是我不好。”霍也除了这三个字已经毫无办法,他真的尽力了。
沈庭御想听的那些真心话,霍也永远也不可能告诉他。习惯了踽踽独行的人,自己的苦自己吃,自己家的债当然只能自己还,告诉他简直像在卖惨,霍也的自尊不允许他这么做。
宋建兰大概自己也没有想到,受了委屈后第一时间不是寻求帮助,而是像刺猬一样偷偷藏起来舔舐伤口,以为这样掩耳盗铃,就不会被她的孩子们发现,更不会担心。
结果九岁的小女儿学会了藏起身上被父亲烫坏的烟疤,十九岁的儿子咬牙沉默,在被爱的时候也藏起所有的脆弱,让对方想要治愈都无从下手,于是一次次反复推开、互相折磨。
你瞒我瞒,到头来,宋建兰自己竟然成了这个家里面演技最拙劣的那一个。
视线从满江红的卷子,移动到沈庭御因为帮他复习、替他焦虑,而眼下出现的青黑上。
霍也忽然很不忍心,又像特别狠心,脱口而出道:“沈庭御,你不要管我了。”
“……你说什么?”
沈庭御盯着他,似乎难以置信。
仿佛被迎面打了一拳,抑或正在怒火当中被泼了一盆冷水,沈庭御感觉血液都冻结了。
他猛地站起身来,脸色近乎可怕,一瞬间像要恨不得掐死霍也那样,眼眶却烧得通红。
无意碰到课桌,动静挺大,a班的同学们都看了过来,面面相觑,并不敢吭声。
“这种话你怎么说得出来,霍也,你到底有没有心?”沈庭御一脸被辜负、被抛弃,好像很不能接受,就跟辛辛苦苦地赚钱养家,最后却听到老公说这日子过不下去了,要跟他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