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办的很低调。
最后一天,还是只有宋建兰和霍妍相送。
在学校,赵家言几个偶尔也会问起,却都被冷冷一句“出国留学”堵了回去。
但其实沈庭御自己没发现的,他跟赵家言说是“出国留学”,对邬震说是“转学”,转头回答熊英的却是“休学”,渐渐的,他们不再问了。
纸包不住火,稍微一久,有心探询的怎么可能瞒得住?知道了,也不在沈庭御面前有所提及,他们共同粉饰着这片太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被人期盼着也被人惧怕着的高考,那么快、又那么迟的来临。
铃声响了又静,高考结束了。
沈庭御收起笔走出教室,天是阴云,沉沉压着透不过气。他想说点什么,可会笑着听的那个人已然不在;摸出手机,消息还没被回。
他改不掉地埋怨着想,胆子大了,连信息都敢已读不回了,等他见到霍也,一定……
思绪至此戛然而止。
好几个月过,沈庭御在这一刻才回过神。
再也见不到了。
想见的,不想见的,都见不到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认知终于将坚持熬到高考结束的沈庭御彻底击溃。
当他开始需要吃霍也吃过的药物,才发现那些根本就不是“维c”,他又被骗了。
原来都是助眠的药。
早在那个时候,霍也就已经整宿睡不着。
阵痛如潮,凌迟刀割般愈久愈深,沈庭御心想如果早一点知道,他一定要对霍也很好。
可是没有如果,也没有霍也了。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个月,宋建兰也成功跟霍立军离了婚,需要承担的债务一笔勾销。
霍妍还小,她们没有去新的城市,还是决定待在落地生根的岚江;宋建兰签了家政公司给的合同,留下来照顾老太太的起居,像霍也曾经那样买菜、做饭,这是她一辈子始终擅长的东西,也总算是有了一份梦寐以求的工作。
九月初,沈庭御要去北京上大学,看了眼微信置顶的那个小群,大家都在群里说自己考到了哪里,纷纷晒出各种录取通知书。
熊英和白飞羽被某二本录取了,温世一考上了省内的重本师范,夏芝摇进了国内最好的美院。赵家言和邬震不出所料,也在北京一所名列前茅的院校,张厉稍微分低一点,但恰好滑档到了第三志愿,前一二都不是他想填的。
高兴过后,群里突兀陷入了沉寂,分明都还停留在这个界面,却没人说话。
“好学生”们放下了傲慢,“坏孩子”们也消除了偏见,最后的所有人都实现了梦想,只有霍也永远地留在十九岁,他走的时候还是春天。
沈庭御没选择读金融,第一志愿的专业改去了法学院,李洛茵初初不肯松口,后来两人各退一步,要他法学、金融学位双修才作罢。
他依旧没有自己的梦想,只是日复一日地在生活中无望地等待着,替霍也照料着妈妈和妹妹,胜过真正的至亲那样去对待。
不知不觉间,他变得越来越像霍也,抽着霍也抽过的烟,又接替着去爱霍也所爱的人。
霍也死后,沈庭御也没得救。
时常在深夜里想,或许有种可能,那一天其实并没有人真的活下来。
十二月,又一年冬,沈庭御谨记着“男人生日就是要喝一点微醺”这样的话,买了几打啤酒回卧室喝,大半还没喝完,他恍惚看见霍也。
眨眼数年过去,岁月从未让霍也苍老哪怕半分,依然年轻、桀骜又难驯的模样,张扬着不笑也似笑的如琢眉眼,有些透明的蓝白校服在月光下勾勒出少年高挑的身形。
他没有变,还是挺阔的肩,腰收窄,双腿笔直、修长,身上干净得不带一丝脏污的血。
霍也缓步走过来,低头问:“少爷,天气这么冷了,怎么自己睡在这里呢?”
沈庭御怔怔听了,突然委屈得要命,生怕呼吸重了也会将爱人打碎,小心翼翼地撒娇般抬着眼轻声跟霍也说:“——霍也,我头疼。”
“嗯,等会儿给你泡杯蜂蜜水,你要不要加一点柠檬或者别的什么吗?”霍也这样温声说。
“……不,不用,我不想喝。”沈庭御颠三倒四地点了头又摇头,乖乖坐在床尾眼巴巴的望着他不敢动,“别走好不好?我有点、我承认我有点想你,如果你愿意……抱一抱我,我就原谅你的不告而别,我会原谅你的……”
霍也微微一笑,轻轻摇头:“不行哦,我必须要走了,下次吧,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沈庭御慌了:“你要去哪?……就不能带上我吗?”他又把那个承诺搬出来,像救命稻草一般卑微地挽留霍也,“不是说好了要永远和我在一起的吗?为什么不回信息,也不接电话?”
“嘘。”霍也忽然竖起了手指在唇边,眉眼弯弯地示意他去看天上。
沈庭御下意识望了望,发现今晚有月亮。
“你不是想要月亮吗?”霍也拿他很没办法一样隔空指了指,无奈地说:“我去给你摘呀。”
我想要天上的月亮,你给我摘。——酒后无心的醉话,霍也记了多年,至死没忘。
沈庭御大梦初醒。
睁眼才见,卧室里谁也没有了。
呆了呆,不自觉潸然泪下,沈庭御无措地伸手朝着虚空轻轻一碰,像是想要够到什么。
“霍也,我不要月亮了。”
他小声地,哽咽着说:“我要你回来。”
其实低下头求和,才知道面子哪儿有这么重要,承认一句我很想你,承认我错了,也并不是特别难。高傲的人总是吝啬于表达,明明爱他的有十二分,却表现出七分,只说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