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透浮动的云层,碎金般洒落在他们随风轻舞的发梢上,在这一刻,时间仿佛变得很慢很慢,他们就像一架追着自由的纸飞机。
沈庭御很久以后回忆起来,才发现,原来霍也带他看了那么多不受轨道拘束的旷野。
狗仔队
“霍也,你认真的吗?”
眼前是一栋邻着霍家老楼的自建房,位置靠近后山,十分偏僻。有个小院子,篱笆墙边四周都是一片红火的爬山虎,在冬日的暖阳下照耀出奇异艳丽的色彩,明媚,而又斑斓的。
如果抛去这栋房子有多破的话,或许确实算得上一番良辰美景——但是沈庭御在房子里逛了几圈,只想写一篇《陋室铭》。
就算不是《陋室铭》,那也得是《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的前半段。
屋顶是几根梁木搭建的,和水泥的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偷工减料,一整个就像毛胚房。
家具陈设可以说几乎没有,就一张光秃秃的木板床,上面堆满了杂物;木板床旁边有个红色的旧衣柜,闻着一股发霉的味儿。
霍也说他来得太急,还没收拾好,晚点会把杂物搬走,铺上干净被褥。
沈庭御一下子无法接受,背影看起来有点像要碎掉了,缓缓转头,生无可恋的眼神凝视着霍也,冷声问他:“山村老尸在你这拍的?”
霍也想了想,“我们可以翻拍。”
沈庭御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回家了。”
“别啊,少爷。”霍也拉住他的手,稍一用力就轻松带了回来,好声好气道:“你已经见识到我们村刁民的威力了,刚才是我那个六叔不识货而已,万一有识货的人,看你这么金贵的大少爷出现在这里,还不得偷偷把你绑了卖?”
沈庭御刚想说句什么,霍也却突然严肃地抵住了他的唇,眼神骤然冷下来:“嘘。”
“没骗你,他们真敢。”他轻声咬着字说。
沈庭御心下一沉,眸光微闪。
“这条村多是穷苦又仇富的钱心肝,自己或子女身上都多少背了点债,让他以为你是连十块钱也拿不出来的小赖,好过认出你是挥金如土的富二代。沈庭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霍也凑在他耳边,跟讲悄悄话似的,连哄带骗,娓娓道来:“这个自建的小院落虽然破是破了一些,但很安全,没人会看见你。我不想让我爸发现你来了这里,你不知道,他可是世界上最坏的人,他会吃了我,也会吃了你。”
沈庭御神色一言难尽,并没有马上说话。
霍也看他面露复杂的表情,以为成功吓到沈庭御,只是严肃了一瞬,便又恢复了寻常带着凉薄笑意的模样,往后想要退开。
不料就在他想要退开的前一秒,沈庭御毫无征兆地攥住他的后颈,猛地压了回去。
“……你这老狐狸。”沈庭御虎口掐着霍也的脖子往怀里摁,“你还跟我玩上金屋藏娇了?”
这是一个男生打闹之间常见的动作,却被沈庭御做得格外强势,难以抗拒。
霍也猝不及防被迫弯腰,脸贴在他胸前。
“啊,少爷金贵,不该藏一藏吗?”霍也全然不带挣扎地扶住他的手臂,稳定自己。
沈庭御哼了一声,眯眼说:“算你嘴甜。”
这么来回拉扯了会儿,沈庭御到底是勉为其难地留了下来。好吧,其实他也没别处去。
那天霍也胃出血住院的原因,他并不愿跟沈庭御多说;同样,关于沈庭御的家事,霍也自然也不会多问。两人心有灵犀地给对方留有空间,不问风雨,只提供风雨后憩息的肩膀。
将将长出新羽的雏鸟,总是渴望离开巢穴独自去辽阔天空远航,但他们时常忘了,自己才学会飞翔,飞不了多高,就会坠落回树上。
在不断坠落的过程中,脆弱单薄的羽翼被磨练得逐渐丰满,他们遇见彼此,遇见另一个出发点的自己,于是相约要去更遥远的地方。
接下来,为期只有短短一周,却像是过去半个世纪之久的“金屋藏娇”生活正式开始了。
这条村名叫山溪,村里的年轻一辈基本都出去打工了,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每次回来的时候,村里都会分外热闹。
凌晨四五点,鸡还没叫,那些养猪和摆摊卖菜的农户就开始陆续起早了,你可以听到小三轮和拖拉机的轰鸣声,甚至比机车还要响。
他们从附近经过,味道都是很大的,很多时候沈庭御觉得自己像睡在猪圈里。
霍也平时上午很忙,要骑车出去采买当天需要的食材,沈庭御明明困得要死,却还是爬起来早早地等在院门口,非得跟着他一起去。
好像生怕被卖掉一样,霍也去哪,沈庭御的目光就追到哪,一天不盯着他都急得挠墙。
从村口到镇上大概二十分钟的车程,山路周边是漫无边际的田野,偶尔还能看见一两头散养的牛。沈庭御不太喜欢它们,每次看见都要跟霍也吐槽几句刻薄的话。
霍也心想,感觉你是平等地讨厌世界上的每一个生物,连钱你都不喜欢,你喜欢什么?
俗说牛是很有灵性的动物,也不知道是不是它们不服气,没过多久,那个长得很好看但嘴巴很毒的大少爷莅临寒村的消息很快在动物界传开了,第二天上午再出去采买时,沈庭御就被一只大鹅给撵了。是的,被大鹅给撵了。
当时的场面一度混乱,沈庭御坐在自行车后座抱着霍也,回头就是那只气焰嚣张的鹅。
大鹅穷追不舍,一边叫一边啄,爆发力堪称鹅中博尔特,好几次好险被它撵上。沈庭御火烧眉毛似的指挥霍也,着急喊:“你能不能骑快点啊!这东西怎么回事啊?不是它有病吧它追我干嘛,你快甩掉它!我真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