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潮的眼睛紧紧盯着窗外,看着暮色四合,风烟散去,半空里缀着一颗星子。
他的思绪不由得奔向了多年前。他记得,那会儿的自己刚刚失去双亲,走在一条暗黑的小巷里,不管往哪里走都看不到家的方向。
可是,当他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时,又突然迸发出活下去的勇气。不管身后的是好人还是歹人,都给了他一针强心剂。
他鼓起勇气往后一看,首先看到的是躲在屋脊边缘的月亮,然后才是在月光下几乎隐没了行踪的韩清。他不明白对方的来意,那时的他们还只算是脸熟的陌生人。
突然,韩清问他:“你怎么不走了?”
他走向韩清,指了指对方的身后,说:“我走错路了,该走那边。”那边,是光亮处,月光泼洒下大片的银辉。
那天,他与韩清擦肩而过,却沐浴在了月光之中。
“可惜,这会儿还没有月亮。”张潮出神地说道。
秦寒云停好车,疑惑地问道:“你在说什么月亮?你喜欢月亮吗?”
张潮回过神来,点点头,毫不犹豫地说:“是的,我喜欢月亮。”
下了车,张潮在四野里寻找月亮,却怎么也没看见。是了,月亮矜贵,轻易不出来。更何况,他身边已有了别人,哪里还敢奢望月亮的垂怜。
看到了张潮的不安,虽有些不明所以,但秦寒云还是走过去一把搂住他的肩膀,说:“我在这儿,你别怕。”
张潮何尝怕,只是失落起来,有些难过罢了。人生的分野总是如此猝然,时至今日,他依旧没能走出来。他多想,依旧活在月亮的怀抱里,做那个梦里也甜的人。
秦见希被于瑞敏带着坐在包厢里,暗红色的地毯钻进他的眼帘,反射出一缕缕的不安。
“奶奶,新妈妈是什么人啊?”他问道。
于瑞敏心跳加剧,颤抖着手抚摸过见希的脑袋,说:“不能叫新妈妈,要叫张爸爸。听说他是个很上进的人,你会喜欢他的。”
见希两手抓住衣角,不住地揉搓着,又问道:“那他会喜欢我吗?爸爸呢?”
于瑞敏其实也不知就里,只能说:“见希这么可爱,他当然会喜欢的,会像喜欢你爸爸一样喜欢你的。”
见希突然从座椅上滑下去,满包厢跑了一圈,跑得满脑袋都是汗,然后扑进于瑞敏怀里,说:“我想清楚了,要是他喜欢爸爸,那我也喜欢他。他喜不喜欢我没关系,我有妈妈、奶奶,还有太爷爷,我不怕!”
于瑞敏有些心疼地抱住见希,说:“咱们见希人见人爱,他怎么敢不喜欢。”
见希抓住于瑞敏的一绺头发,把玩着,睁着一双大眼睛说:“奶奶,那我以后想妈妈了,还可以去找她吗?”
于瑞敏一愣,想起那个与自己并不算亲近的前儿媳,难免有些怨怼,说:“她都不管你了,你还想她?”
见希摇头,说:“奶奶,你错了,我想她是我自己想的。我没有想过她一定要想我,有时候妈妈想我,我也没有想她。如果能够同时想对方,那就变成了一个点,不能成一条线了。一个点太小了,一条线却那么长。”
于瑞敏听着这段童稚的话语,心里的锁突然打开了。她跟秦寒云之间,又何尝不是如此?孩子眷恋她的时候,她差点弃之而去;孩子不再如往昔那般的时候,她却又找回了母亲的仁慈。这是一条漫长的线,每一段路程都点缀着爱。
与其对失去的恋恋不舍、深陷泥淖,倒不如珍惜拥有、续写幸福。
当门打开的时候,光线从外照射进来,她看到的不再是阴影,而是光明。
秦寒云在三人间做了介绍,然后将两份准备好的礼物以张潮的名义送了出去。于瑞敏也准备了给张潮的见面礼,装在一个宝蓝色的礼品袋里递了过去,张潮看了眼她,恭敬地接下了。
见希抱着礼物,乖乖地朝张潮喊了声“张爸爸好”。秦寒云稀罕极了,赶紧把他抱在怀里,亲了亲他,说:“见希今天嘴好甜,能不能让爸爸也高兴高兴?”
见希抱着他的脑袋,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吻,然后说:“爸爸今天好帅呀!”
于瑞敏看着也高兴,招呼张潮坐下,有些歉意地说:“难为你了。”
张潮倒不拘谨,反而笑道:“不算难为,我若不愿意,他其实也奈何不得我。”
于瑞敏正要回话,注意着他们的秦寒云却已经走了过来,说:“你们在聊什么呢?妈,要不要先点餐?”
于瑞敏可不管他,拉住张潮的手,说:“你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张潮摇摇头,说:“没什么忌口的,您看着喜欢的来。”
秦寒云抱着见希坐到了张潮旁边,说:“要不要喝酒?我在这里存了瓶好酒。”
于瑞敏忙道:“你开车来的吧?喝什么酒,要喝你回家去喝。”
秦寒云只好作罢,逗弄见希,卖苦道:“唉呀,见希,你奶奶是有了新儿子忘了旧儿子了,爸爸不值钱咯!”
见希捂住嘴嘻嘻笑起来,摇头晃脑地说:“没关系,在我眼里,爸爸是最贵的,要花一百万那么多才能买到。”一百万是他所能知道的最大的数字。
于瑞敏感叹着对张潮说:“你看这孩子,他跟寒云小时候真像。寒云那会儿指着还没出生的你说,要花三百万把你买回家,再给你建个花房子,每天看着你笑,只和你玩。当时没想到,居然真有这么一天。”
秦寒云不好意思起来,解释道:“我那会儿不懂事,以为老婆是要花钱买的,现在不会这么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