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又不十分肯定,因为刚刚谢家一家人都在,谢锦年却一句话也没说,还给了她一个芋头,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也想帮她逃离这里?
赵姬的心跳得非常剧烈,她不敢想象这十多年来唯一的机会如果因为谢锦年的告密泡汤了,她要怎么活下去。
她身体不好,心跳得太快,腿就站不住了,她一下子就滑倒在了稻草堆前,手里的芋头滚出了半米远,沾到了地上带着牛屎牛尿的泥土。
她忽然疯了一般把芋头捡了起来,也不管脏不脏,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眼泪夺眶而出。
她对自己的人生绝望后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每天浑浑噩噩地活着,自暴自弃地觉得就这样吧,熬着熬着身体机能全部坏了,她就死去就好了,反正活着也没什么盼头了。
但杨盛文给了她生的希望,她从未有一刻像这般渴望着自己能活着,活着离开这人间炼狱,找到自己的家人后把这姓谢的一家人挫骨扬灰。
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她要逃跑,她得保存一定的体力,就她这副饿得半死不活的身体万一要跑起来是根本没有力气的,她没有别的机会可以吃上食物,谢锦年能给她一个芋头,她就能多省一分力气。
她管不了谢锦年到底有没有听到她要逃走的事了,如果被揭发了,大不了去死就是了,如果她肯帮忙,那她就坦然接受。
姓谢的所有人都欠她的,她没什么不能受的。
谢锦年必经她家的一座小桥边放牛,时值六月,草木繁盛,到处是深深浅浅的绿,牛在河坝上欢快地吃草,她坐在小桥边上,拿着一根狗尾巴草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小桥下面的流水,流水很清澈,里面有许多来回觅食的小鱼,听到水面动静,以为有吃的,窜来窜去地叼狗尾巴草,游得特别欢。
真自在啊!谢锦年看着那来来去去的小鱼,心底有些羡慕它们不知世事了。
有个提着竹篮子的人走过来了,谢锦年是特地挑的位置等着,看见了来人,心底的石头落地——果然来了。
来人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妈,是隔壁杨柳湾村名声赫赫的媒婆王喜,外人号称“死剩嘴”,意思是就算是死了她嘴巴也不会烂,可见她有多能说了。
她从二十五岁开始做媒说亲,二十多年里说成的亲事不知几何,她的特征也很好认,只要跨个空竹篮子出门,铁定就是出去说亲了,亲事成不成另说,她的篮子得先装十斤米回来。
当然,一般都是跟男方家收的,只有那种女方实在不好说人家需要她大力帮忙的,她才会收女方的米,以前是三斤五斤开始的,这些年水涨船高,已经涨到十斤一次了。
这只是头礼,等亲事真说成了,还有大礼。
穷一点的,扯两块花布,再给二十斤米。富一点的,直接五十斤大米抬上家门,还要包个六块钱的红包,这些都是行情价,提前说好的。
也不是没有人亲事成了反悔的,但王喜夫家三兄弟,生了十几个儿子,敢不给钱的她就叫齐人往那人家里一站,乖乖就得交出来不说,还得包他们一顿饭。这事来了一两回,方圆几十里无人不知,再没有人敢犯。
王喜靠着这说媒的本领养活了一大家子人,还攒下了二十多亩地,在整个五道沟也算得上殷实人家了。
谢锦年专门在这里堵她,却要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只低头玩水,看着她挎着篮子从她身边过去,直接往她家走了。
果然!谢锦年心想,是来给谢锦棠说亲来了。
谢锦棠今年22了,这岁数要是放在以后,那是才刚到法定结婚年龄,但放在这时候的五道沟,就是妥妥的大龄青年了,谢锦棠这人其实说来也没啥大毛病,人长得不差,身高也足够魁梧,就一个缺点:家里太穷了。
自家村子里沾亲带故的大部分姓谢,那部分不姓谢的又嫌弃他家穷得紧,还有个吓人的“链猪”在,谁还敢把自家闺女嫁过来?
那只能往外找了,自己在外村是不认识太多人的,可不就得找媒婆介绍了。
虽说王喜收费不低,但她说成的亲事多呀,上门第一次的十斤米是怎么也免不了的,不过一次没说成的话下一次她上门就不收了,直到说成再给一次大礼,自家再穷,媳妇那也是要娶的。
说亲(2)
王喜是第一次来她家,也是来探路来了,先来了解一下男方的基本情况,心里有个底后回去再寻找合适的对象。
说媒虽然十分有八分夸大的,但那种一眼假的话也是不敢乱说的,例如她家明明是住的泥砖房草料顶,她就不能说是青砖大瓦顶,这种就纯粹是欺骗了,砸自家招牌的事王喜不会干的。
她吹嘘的都是那种能被个人看法左右的东西,例如一米六五的男人她可以说成高大魁梧,三角眼她可以说成精打细算,纯主观性的东西你就算看法不一样也不能很反驳她,毕竟她才一米五的个子,站到一米六五的男人面前,可不就觉得对方高大魁梧了?
王喜是前些日子来罗金娣家走亲戚的表妹介绍的,表妹夫家就在杨柳湾,王喜业务繁忙,已经说了有好些天了,今天才能抽出空过来探情况。
纵然罗表妹已经大致说了一下谢家的情形了,但看到谢家的真实情况她脸色也有点凝重,让热情地出来迎接她的罗金娣心里七上八下的。
罗金娣脸上的褶子全都拉起来了,一个劲儿地招呼王喜往家里走:“是喜妹子吧?辛苦了辛苦了,快进屋坐。”
王喜的眼睛四处瞟,脚步虽然跟着罗金娣走,但几眼就把这个贫穷的农家院子看了个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