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个无忧无虑,没有心计的傻子般,日日被亲徒弟围在身旁嘘寒问暖,享尽无私的照顾。
百年前扶摇灭门以后,还是靠着亲徒弟的相助与扶持,他才能坐稳扶摇掌门的位置,否则早被旁门旁派吞食的一干二净。
和这个无用又愚蠢的懦夫完全不同,他做得最成功的事,是亲自灭掉了整个扶摇门。
毁掉那个折磨他多年的牢笼,杀净那些侮辱他多次的人渣,又强行囚禁‘花百岁’留在他的身边当他的徒弟。
仗着高深修为和狠毒心肠,他另创一户更强更好的魔门魔派,名声远胜扶摇多倍。
在他见神杀神,见鬼杀鬼的巅峰时期,修仙界里谁人提起他皆是身躯一抖,不敢妄言。
不过饶是他的修为高深,威名鼎鼎,唯一徒弟‘花百岁’还是不喜欢他,乃至惧怕他,厌恶他。
她恨他残忍灭掉了养育自己长大的门派,更恨他强逼自己成为徒弟认贼作父。
他们为师当徒快有三十年的岁月,即便她就时时刻刻站在他的身边,也从未对他展露一个笑脸,一句软话。
但凡他稍微靠近些,她就满脸苍白的往后退,颗颗眼泪聚在眼眶里要落不落,委屈可怜的令人心疼且不忍。
那种情况下在任何人看来,他无疑是一个罪大恶极,强逼无辜的顶顶坏人。
可分明最初的受害者是他,受尽煎熬的人是他,甘愿顶替她成为扶摇门上下的炉鼎的人也是他啊,怎么现在反而所有的错全让他一人担了?
多年以前,他的家族被魔族歼灭,是陈家收养了他,让他陪伴着陈家小姐长大,两人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如亲兄妹一般。
后来他们大吵一架,陈妹怒而离家出走,阴差阳错的竟被魔君掳走怀上胎儿,无辜惨死在一场正魔两道的争斗里,只留下可怜的遗腹子。
他抱着婴儿逃走,路上又遇心怀不轨的扶摇门,想把尚在襁褓里的孩子带回去,充当门派的炉鼎提高功法。
他那时实力太弱,无法反抗,万般无奈之下只能破罐破摔用自己顶替,以此换来他们把婴儿带回去精心养大,前尘往事全部一笔勾销。
后来婴儿果真顺利的长大,成为门派里倍受宠爱的小师妹而他也成了后山里日日张腿挨操□□的炉鼎。
被囚禁的那些年,他生不如死,受尽折辱,只能靠着想再见她一次的卑微念想强撑着活下去。
从自愿成为扶摇炉鼎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的一生已是完了,再无任何的希望。
偏偏天意弄人,数年以后,掌门扶摇子竟是走火入魔了。
扶摇子实在快撑不住了,竟主动提出用全身功法和一本魔门秘籍,要与他做场交易。
多亏如此,他才能从后山堂堂正正的走出来,血洗多年积累的仇恨与旧账。
他可以不在乎天下人的想法,不在乎别人看他是好是坏,唯独不能让‘花百岁’一直误会下去,让他这么多年所受的折磨与煎熬全部付之东流。
于是他不惜忍着耻辱与痛苦,把所有伤口刨开摆在她的面前,让她知道了全部鲜血淋漓,肮脏不堪的往事。
直到她全部知晓扶摇门当年做下的种种龌龊,她才终于恍然大悟,及时悔矣。
可明白一切后的‘花百岁’还是无法喜欢他,又对他心中愧意太深,只得频频躲着他,避着他。
实在避无可避的时候,她就在他的面前掉眼泪个不停,一遍遍的呢喃抱歉,一遍遍的哭声哀求。
哀求什么呢?
哀求他放过她。
哀求他放自己离开。
哀求他不要再用痛苦的往事折磨自己的同时,也在折磨着她。
她是最心善的,也是最心软的孩子,在扶摇门时就是人人呵护的小师妹,受尽所有人的偏爱长大,从未知过丝毫的脏污之事。
‘花百岁’不能忽视他为了自己的诸多付出,承受的诸多屈辱,也无法忘记抚育她长大的扶摇门。
毕竟那些一直对她好的师兄师姐,师伯掌门,是她长大至今的人生里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哪。
人生际遇的先来后到,注定她要在二者之间的犹豫不决,孰真孰假的人心也让她彻底迷失。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再难分辨两边哪个是真情假意,哪个是机关算计。
养育的师门被毁,仇人却反是恩人,在被恶意的上苍逼得走投无路,前方一片灰暗的糟糕情况下,‘花百岁’已是濒临崩溃的边缘。
当着他的面,迎着他阴冷而愤怒的目光,白衣如雪的少女竟趁他不注意,从他手里抢过玉剑抵在自己脖间。
那一刻的柔弱少女如此决绝,眼泪汹涌而模样坚定的告诉他,她不爱他,也无法爱他,更不能继续当他的徒弟。
她哭着大声说,她实在放不下心上人被杀,放不下师门被毁的惨景,只能自刎以报他的恩情与付出。
他气笑了。
也受够了。
满满一盘味道各异的糕点,讲究的师祖挑挑拣拣,最终送入嘴里的只有两三样。
桃花酥,桂花糕,马蹄泥,外表精细可爱,滋味一块比一块甜的腻人。
师尊说过师祖曾经是南方人,典型的温柔多情,用食颇爱喜甜,这几样就是以前他最爱吃的糕点。
京照夜捧着糕盘,默默望着师祖慢吞吞的吃下四五来块糕点,挑得都是他爱吃的口味。
师祖的一举一动也和之前相差不多,只是更豪放洒脱些,她心里的怀疑才彻底打消了。
看来确如师尊所说,师祖的身上出了点毛病导致记忆乱套,才会一时认不出她,并非是壳子里换了个不一样的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