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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弟下山做任务近乎两月,花百岁一直无暇管顾,现在终于得了机会能检验成果,自是要盘问的相当仔细。
说起正事,京照夜的小脸端正,严肃回答。
“弟子多日遍寻望仙镇,查到此镇的镇史卷宗,里面记录自建立之初便有殉葬冥婚的习俗,延续多年不曾断绝。”
望仙镇以人殉葬的习俗,很久以前花百岁就已是知晓。
按理说此等频频发生的惨事是仙宗最为不容之事,可离得最近的紫微仙宗却从未出手降罚望仙镇,自然有其原因。
一是因为镇里百姓们把此事掩藏的极好,从来不曾告知外人,一是因为镇里有数户仙宗弟子的旁宗,亲疏关系限制了外人的出手管制。
凡人弄出来的闹剧毕竟是凡人之间的事,死几个凡人还是死一批凡人,都影响不得修术界的安宁。
因此仙宗的高层们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件事就从未被爆出来。
直到五十年前发生的那件人伦惨事后,后知后觉的仙宗再想去管已是太迟了。
事情发生前,仙宗懒得管,事情发生后,仙宗没法管,所以这件事被彻底的压制下去,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避开不提。
直到花百岁在一年前接了封故人再次送来的信后,才决定命徒弟下山查访望仙镇。
那镇里发生过的旧事,搅弄镇里不安的厉鬼,其实才入望仙两月不足的京照夜还远没有她知晓的多。
花百岁知道的很多,但她没有多说,而是侧身靠着桌沿,单手拿杯,秀眉蹙起,一字一句的冷沉说话。
“这种荒谬至极的习俗,早就该被废除,竟让他们一直延续下去,真是罪孽滔天,不容宽恕。”
“师尊洞见古今。”乖巧的徒弟忙郑肯的附和道。
“凡间礼俗颇多,若人尚未婚娶意外而逝,按照礼法不得入祖祠,家人便用金银买来合适的尸体举办婚礼再同棺入葬。”
花百岁冷哼一声:“最开始他们只用死人,后面欲望越来越大就要用活人了。”
“师尊一语道破。”她沉着脸的点头。
“有些氏族宗宅认为普通凡夫的身份不匹,又嫌迟迟找来的尸体不够新鲜,模样不好,便花重金寻找更好的尸首。”
后面的话徒弟没说完,花百岁就已是猜到了接下来的结局。
中间人贪慕那点微不足道的金银,或是暗中残害她人性命,或是和穷苦人家进行交易,以此获得更高的报酬。
双方合伙逼迫无辜可怜的男女前脚入堂成婚,后脚便活埋棺中。
贪婪的人性哪,果然何时何刻都是卑劣到了极点的。
“那些传言里镇里的鬼嫁娶婚之事频发,就是这些可怜人殉葬后的怨魂作祟。”
说着,师尊放下茶杯,慢慢蹙起秀气的眉。
“刚刚死去的生魂鬼力薄弱,承受不住炽烈的阳气,一般在凡间停留不了太久,更闹不出大事,因此还有更严重的后事发生。”
“师尊料事如神!”徒弟一脸崇拜的眨眼。
不远处,听到全程的徐长风忍不住的啧啧两声,不免觉得好笑。
小徒孙,你师尊说一句你就换着法的夸一句,未免舔的太过分了点吧?
任他在这边心中腹诽不断,那边的师徒二人还在认认真真的说话。
“镇中也知殉葬活人有违伦理,每次都会找道士驱邪镇压,能镇压的就镇压,不能镇压的就打散魂魄与尸骨丢在镇外的乱葬岗,魂魄无处可去,尸骨无人收敛,时间一长就沦为丧失人性的丑陋鬼怪,夜夜徘徊在山林,无法进入镇里。”
说到这里,京照夜的表情变得更沉更重,声音也有些哑了。
“直到五十年前,镇尾的柳家小姐忽然病逝,柳家权势极大,柳父想给女儿找个般配的好人家,便看中了镇南的一位富家嫡公子,和其父母商议入葬以后便与柳家沾亲带故,届时全族获得的荣耀与利益可谓数之不尽。”
“那父母很快同意此事,喝令全家不准告知嫡公子一丝一毫,只告诉他瞎了眼的兄弟择日要娶亲,让他帮忙安排婚宴定制喜服,而他全然不知,就一心一意的亲自布置兄弟的婚宴。”
殿里的氛围迅速降冷,殿外的风声变轻,游游荡荡的飘进殿里,又缓缓慢慢的飘了出去。
事到如今,这件可悲而陈旧的惨事增加了许多细节,再听一次仍是令人不忍与深深同情。
依身靠着桌沿的师尊侧目看向她,平静的问:“后来呢?”
“他被年老父母和全府下人欺骗,直到成婚当日,跟随他多年的忠诚仆从偶然发现真相想带他逃走,却被下人们发现。”
后来的结果就很简单了。
舍命也要保护主子的忠仆或被打昏或被囚禁,至于那公子也会被下人们押着即刻喜堂成亲,以免再有意外发生。
师尊望着徒弟惨白的脸,颤颤的声,无言半响后才叹息着问:“夜儿,五十年你是见过那公子一面的,他死得很惨,对吧”
话是疑问句,语气是肯定。
心软良善的徒弟微微颔首,眼眶也有点红,那副惨烈的情景哪怕时隔多年想起来,仍觉痛心无比。
两人却没有在此多说,谈到后面她的脸上便浮出愧色,嗫嚅解释道:“当年徒儿埋了那公子后回到扶摇便再未下山,后面发生的事便不知了。”
衣裳垂地的师尊抬头静静望了她半响,才是云淡风轻的开口。
“当年你回来后向我禀告此事,我无法脱身下山,便请人代我出手处理,我便没有再入望仙,也不再过问望仙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