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郎看着小侄子,目光里点点笑意,俱是温柔慈爱。
周老六挑着一担水从桥上走过,恰好看到这一幕,摇摇头,满心的遗憾不甘,可太为自己家闺女可惜了,他不懂铁汉柔情这个词儿,就觉得大郎对娃子都能这么有耐心,婚后对女人指定差不了。
有些话,他这当爹的不好对闺女说,嫁给大郎有啥不好,三年抱俩一点儿问题没有,哪像周二郎折腾好几年,就坐下这么一个宝贝疙瘩独苗苗。
也不想想,朱氏一个月才轮一回,你这长得不如朱氏俊,嫁过去还是个妾,几个月才轮到你一次?
要想抱上娃儿那还不得猴年马月去了,他这老头子能不能在闭眼之前看见外孙都难说。
周老六又想到有一年夏天,一帮大老爷们儿在小青河里扑腾耍凉,大郎一下水,那蛟龙出水的气势,压得一众人全都抬不起头来,货比货得扔!
可惜了,自家秀菊没有那个福分。
周大郎和小侄子歇了一会儿,挑起水,往自家菜园子走,不歇还好,这一歇周锦钰便觉得更不想走了。
他最近身体状态确实比以前好太多了,但是以前亏下的底子哪就那么好填补的,身上有了点儿肉,却全是软肉,没点儿硬实肉,腿软。
周大郎看出小侄子不想走,却没吭声,又看着小侄子走了一段儿,确实是累了,这才弯腰把娃抱起来。
碗口粗的柳树他拔起来都不费劲儿,挑两桶水再抱个娃子对他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这人一旦有了偏见,便看人哪儿都不顺眼,一个来踩,个个儿踩,越踩越上瘾,越踩显得自个儿越优越。周大郎以前越是找不到媳妇儿,村里人越是盯着他的短处瞧,后来他突然放话不找媳妇了,村里许多人这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以前吧,这闺女条件再差,都觉得大不了还可以有周大郎这个哑巴兜底儿,男人不管自己是个什么货色,总觉得自己比个哑巴强点儿。
周大郎突然放话他不找媳妇儿了,让周家庄一众困难户突然就茫然失措,想明白自己是谁了。
周家现如今可是好起来了,二郎可以在府城念书,不花家里钱了,不但不花钱了,家里的地还可以免赋税,又能每个月领廪米;还有他们家养了那么多只鸡,竟然没有一个闹病的,估摸着光靠卖鸡蛋就没少赚银子。
如今再看刮掉胡须改头换面的大郎,竟越看越耐看起来,坚毅的眼神,棱角分明的下巴,咋看也想不明白以前咋会觉得人家丑。
不少人过来和大郎打招呼,大郎点个头,算是回应了,周锦钰身体养好,愈发可爱漂亮,尤其是两边腮帮子有了肉以后,小嘴巴天然地微嘟着,唇角儿微翘,可爱的唇珠带着一点儿像是奶娃子不小心流出的口水的光泽,幼崽的可爱在他身上发挥到了极致。
小娃娃穿得也稀罕人,周二郎除了原则性问题对儿子严厉,其实十分娇养,在自己能办到的范围,什么都给娃最好的。
所以,周锦钰身上大到衣裳,小到一双云袜,都是周二郎从南州府带回来的料子,有些是布头儿,有些是因为有瑕疵打折贱卖的料子,朱氏手巧,给绣上花纹以后,外人一点儿看不出来。
小娃娃乖巧漂亮又如此干净整洁,让人稀罕,有些人伸手就要过来抱,周大郎看到对方指甲里蓄着的一层黑泥,闪开了。
周锦钰一只手搂住周大郎的脖颈,小身子使劲儿往家的方向挣,“大伯,钰哥儿渴了,要回家。”
周大郎朝人点点头,大步抱着娃儿离开。
家里菜园子里,周凤英和老爷子都在,无知者无畏,以前不知道这辣椒值钱时,那就是一个野生野养野蛮生长,不小心踩死一颗都不带低头儿看一眼的。
现在知道这宝贝东西一颗苗苗上就挂着十几两白花花的银子,老头儿恨不得都当祖宗供着,就差一天三柱香了。
虽说没有三柱香,却是烧了三柱香把家里供着的土地爷爷给单独请到菜园子里来了,这次没有用买一送一的劣质香糊弄土地爷,地地道道的上等好香,供品也是豪气,烧鸡和点心荤素搭配。
按照规矩来说,这越是高等级的神仙,越是吃素食,给供荤腥那是不敬,不过老头儿觉得纯属闲扯淡,这神仙以前还不都是人,是人那有不吃腥的?
土地爷他老人家在这个位置上,有些话不好意思说,那咱不得理解他老人家的苦衷,把事儿给办到位,办妥帖了?
周锦钰看见爷爷在那儿磕头,捂着嘴儿乐,若有必要,周锦钰怀疑老头儿能给造出个辣椒神来。
老头儿听见小孙子在背后咯咯笑,回头儿瞪了小孙子一眼,招呼小孙子过来给土地爷爷磕个头,小孙子不是凡人,磕个头比他糟老头子管用。
周锦钰敷衍地拜了拜,老头凑到小孙子耳边低声问,“钰哥儿,土地爷爷他老人家有没有给你啥指示啊?”
周锦钰眨了眨眼,“爷爷,我只跟掌管风雨雷电的神仙有交情,跟其他人不熟。”
“那你让他们给土地爷带个话呗?”
“成,爷爷。回头儿我给通个气儿。”
“乖娃。”
上完香,周老爷子站起身来,招呼大儿子,“大郎,一会儿咱爷俩儿得赶紧去河边儿弄些蓖麻叶子来。”
“爹,弄那玩意儿干啥?”周凤英从旁边儿不解的插话。
周老爷子:“我瞅这几天晌午太阳都够大的,寻思着别把咱家辣椒给热着了,中午给遮盖一下。”
“爹,那要是下雨的话,你还得给咱家辣椒再打把伞呗?爹,你可笑死我吧。”周凤英笑得直不起腰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