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的沈南寂猛地一怔,突然就陷入了沉默。其实姜念念的这话也没有错,她也只是一名普通的宫女,可沈南寂就是不想听她这样妄自菲薄。他想到两人初次见面时,姜念念那明媚的神情,与现如今这个总在不经意间透着小心翼翼的她完全不同。
再转念想到,姜念念不知从何时起,就再也没有叫过他的名字,平时也很少会开玩笑。明明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改变,可是不知不觉间,似乎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思绪倒转,他慢慢陷入回忆,然后他就蓦地想到几年前的那个午后。
彼时的他才刚刚得到沈明承的关注,但要论谁在沈明承的心中地位最高,那沈南寂是完全排不上号的。他仍旧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只不过是从一个完全的透明人变成了边缘人物。再次被自己的兄长们一番冷嘲热讽回来时,他其实是有些自我怀疑的,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所做的选择是否正确。
他记得那时自己恰好看到了在院中摆弄花花草草的姜念念,泥土沾到了她的裙摆上,本该是很狼狈的模样,可是却让沈南寂原本沉重的心情落回些许。
于是他叫住了姜念念,问了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姜念念,你说,这样毫无结果的坚持,真的有意义吗?”
而姜念念则是短暂地愣了一下之后,就笑着开口道:“有啊。”
沈南寂神色犹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答得这么笃定。也就是在那一刻,姜念念突然正了神色,道:“殿下,不要被旁的事左右了自己的心绪,你该要记得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沈南寂怔了许久,随即才突兀地问了一个毫无关联的问题:“为什么,突然这样唤我?”
“因为只有这样,殿下才能记得自己的身份,断不会叫旁人贬低了去。”那时姜念念还仍旧有着初见时的热烈,她唇边带着笑,像是真心的祝愿。
可直到如今沈南寂才发现,其实那时的姜念念眼底,就已经藏着敬畏。只不过他忙于与自己的皇兄们周旋,也可能是他自己的刻意忽视,不让自己去关注,觉得那样就可以当作它不存在。
想到这里,沈南寂的心底突然没来由地有些茫然无措,他下意识地张口就道:“姜念念?”
“怎么了,殿下?”
熟悉的声音随之响起,明明这几年早已经听过了无数遍,可是沈南寂这次却觉得有些刺耳。他状似无意地说道:“没什么,就是随便喊喊……你怎么不叫我名字了?”
姜念念此时早已经忙完了手上的活计,她走到沈南寂的身前站定,随即反问道:“殿下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我就是随便问问。”就连沈南寂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他瞥了姜念念一眼,见她抿唇没有答话,便又继续道,“我只是突然想起,那时的你说,只有这样才能让我记得,我不比谁低人一等。可是如今我也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你是不是……”
沈南寂的话没说完,因为在这一刻,他看到姜念念突然朝他笑了笑,“称呼而已,都已经叫习惯了。”
姜念念的声音平静,面上也丝毫不显异样,仿佛真的只是在闲谈一般。沈南寂仔细地打量着她,可是也瞧不出半分破绽。
是藏得太好,还是真的不在意?
沈南寂心底没来由地感到有些烦躁,他这才意识到,经过几年的时间,姜念念好像已经开始跟他渐行渐远了。
他又开始不自觉地想,自己几年前的选择是否正确,如果他没有想要在沈明承面前争得一席之地,那他一切大概还会和一开始……就像在冷宫时那样相处。
姜念念见沈南寂似乎又陷入了沉思,一时也有些拿不准他到底在想什么,不过他没开口,自己索性也就跟着沉默。
她并不知道沈南寂此时在想些什么,但倘若是知道,那姜念念大概还是会忍不住想要撬开沈南寂的脑子,看看他平时都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不过这难得闲暇的时光,还是很快就结束。昨日夜宴结束皇后虽然免了众皇子们这几日的请安,说是让他们多休息休息,可私底下大家还是免不了借着由头相互试探。沈南寂无心与他们攀扯,可即便他只是站在那里,也总免不了有人想要上前。
此番沈东郢他们刚走没多久,那边又有陌生的太监来传,说是三公主沈如月已经快到倚月轩了。
纵使心中有些疲于应对,沈南寂还是让姜念念帮他准备了一番,然后起身去迎。
去路
新年伊始,一连几日沈南寂都在往返于各大宫殿之间,直到临近上元节,这一切才终于结束。
上元节这天,宫中设宴,沈南寂早早就离开,只有姜念念一人留在了倚月轩。往年这个时候,沈南寂也都会去参加宫宴,直到很晚才回来。
料到今天大概又要独自一人度过,姜念念的心底其实已经没有多大的反应了。早年间每到过节时,她还会忍不住想家,可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她已经很少会想到现实中的那个自己。想要回家的心思像是溺在水中的人,从一开始的挣扎,也慢慢偃旗息鼓,沉入水底。
她暗地里不是没有打听过有关玉佩的消息,可是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人见过,这让她也不禁慢慢接受了现实。
今日难得是个晴天,温暖的阳光治愈着人心,正午刚过的时候,倚月轩却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沈北渝轻车熟路地走进倚月轩,根本就没想着要避开谁,所以姜念念一眼就看到了他。虽说有些好奇沈北渝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可姜念念表面上也还是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只不动声色地行礼道:“四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