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细想想,近日是否常有夜半惊醒之况?又是否总是无端心悸,严重时还会胸闷难受呢?”
被封灵扫眼看出是假道士的年轻男子,正疾步跟在一携婢过桥的女妇人身后,状似诚恳的劝说着。
而那女妇人听后,竟也犹疑不决的停了下来。低声问了几句,倒真接了那男子的破旧符纸,又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封灵挑了挑眉,像是瞧见什么稀罕物似的飘坐在桥头之上,摇着扇子朝那假道士打量起来。
道袍太旧,拂尘烂了一半,看起来就是个缺钱的,偏俗世中人最信风尘外物这一套。脸倒生的不错,就是那张皮嫩了些,似道童远甚道士,但却是副瞧了便会心生好感的长相,怪不得能做这招摇撞骗的营生。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哪……
封玉学着戏文里的话,装模作样的感慨了两句,突觉腕间传来一股灼意,像是在提醒着什么。封灵合了扇子,笑意微敛,仰起头四方张望了几眼,最后将目光定在不远处的平静水面之下。
原来是藏在这儿呢……
封灵跳下桥头,仗着人间生灵无法窥见地府鬼物,姿态随意地穿梭在一众凡人之间。临下桥时与那假道士迎上,扬起的红色衣带不经意间触上那人正欲抬起的细长指尖。红灰两道身影即将错开的瞬间,封灵却瞥见了男子微微缩紧的瞳孔,登时停住了脚步。
抬手掐了个诀覆上,确保那只逃鬼还躲在水底吸食香火后,封灵调转了脚步,缓缓停在那假道士的身后——
“……官人,这是瞧见奴家的模样了?”
封灵有心试探,便学着艳鬼们在人间勾搭好色书生时的腔调,掐着嗓子,故作娇滴地开口。
那假道士的胆子倒也大,并没有被封灵这一声给吓住,只气息较之前稍急促了些。他哎呀一声,左手握拳轻击右手掌心,像是突然忆起了什么似的焦急道:“竟忘了还有这档事……夫人慢些走,贫道再与夫人细说说!”
说着袍摆一掀,纵身便要奔下石桥。几欲成功之时,却像是被什么绊倒了般,堪称狼狈地摔在了地上,又惹来路过者几声轻笑。
“……官人跑什么?”
封灵看着眼前这一幕,笑得颇为愉悦。优哉游哉地走到年轻男子跟前,伸出扇子往人死死埋住的脑袋上敲了一下,封灵复又道:“官人抬头,瞧瞧奴家生的可美……若不听话,惹得奴家不高兴了,官人便只能当奴家的口粮,被奴家生吞了。”
蜷在地上装死的人形微僵,须臾试探性地抬起一双眼帘,下一瞬便倒吸一口凉气,肩上生火更是摇摇欲灭——
封灵现了原身。
眼眶空空,血伤见骨的原身。
“哈、哈哈……”
封灵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被勉强驱来人间的烦闷尽消,戏耍人的乐子也找够了,手上扇子一摇,再度变回了完好无缺的那副皮相。
“小道士,你……”
封灵眼角还漾着未散的笑意,她半蹲在男子身前,视线与那道飘忽不定的目光相接,本欲再说些什么,却忽的面色一冷,而后伸出扇子一挡,下一瞬便听见耳边传来凄厉且难听的嘶叫声——
“好不懂事的女娃娃!自己都成鬼了,还在这里替生人挡招……滚开!否则爷爷我连你一起吞了!”
封灵极轻的蹙起了眉,一双红眸带着明显的诧异看向声源处。
是她要抓回去的那只恶鬼没错……可这又是哪里来的自信,竟敢在号称「地府鬼见愁」的自己面前挑衅?
“……我看起来很弱?”
封灵下意识问起脚边的那团人影,满脸写着不敢相信。
地上的人头也不抬地摇头,也不管这副样子在常人面前是何等的怪异,当下只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最好什么都看不见。
封灵满意地收了扇子,右手袖口处缓缓坠下一截细长的殷红绳索。她抬手在人背上拍了一下,暗色的鬼印旋即浮现又迅速消失。
“小道士,自己找个地方躲好了,等我把这不长眼的家伙给宰了,再好好和你说话……敢趁机跑掉的话,你就等着被我抓进地府下油锅吧!”
说罢,也不待其反应,左手掐诀,挟了阴风便直奔那恶鬼而去。
封灵将自己悬于水面之上,无声扫视了周遭一圈。方才还在叫嚣的恶鬼似乎从自己的反应中觉察到了不妙,这会藏了身形,不知在哪里窥伺着。
胆子比针口鬼的喉咙还小,怪不得是判进第四殿的恶鬼。生前做的都是些欺行霸市、害老压幼的丑恶勾当,对着不如自己的人施展恶意,等死了下地府又能有什么真本事……
封灵最讨厌这种遮遮掩掩的打法,也不耐烦与之纠缠,手上鬼诀一换,便在整个水面燃了青红的鬼火,等着那恶鬼自己送上门来。须臾听见一声痛呼,封灵看也不看地将殷红绳索甩出,一下又一下,一招套一招,一时间只听到惨叫声不绝。
封灵接连抽打了数十下,感觉到对方鬼力渐弱之后,方才收了力道,只用殷红绳索圈住那恶鬼,而后狠狠朝后一拖,被牢牢绑住的逃鬼终于出现在了封灵眼皮子底下。
“……不是说,要把我给吞了吗?”
封灵笑得眉眼弯弯,拢袖问话的模样更是温柔,与抽打恶鬼时的凶狠动作截然相反。
“你、你不是普通的鬼……”
那恶鬼被封灵的殷红绳索抽的险些散了魂,这会儿浑浑噩噩的,说起话来也颠三倒四,“这绳子是什么做的,不可能绑到我的……好痛,怎么这么痛……有火烧,不对,我是被打的……要死了……我要向宋帝王告、告你的状,你怎么可以滥用私刑……我、我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