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几个字,带了十分的小心翼翼。
封灵的眸子陡然亮了亮,像是猎人看见已半只脚踏入陷阱的猎物般,眼底溢出薄薄的几丝喜色,嘴角险些克制不住地上扬。
她此前将解玉拦下,除了好奇此人的视鬼之力外,本也打着一些小算盘。原以为少不得要威逼利诱一番,结果不等下套,解玉自己便把底透干净了,如何不叫她高兴。
“你都装起道士了,就没想过用你这双鬼眼去学些真本事回来?”
封灵保持着声线的平稳,说的话却像是在引诱着什么,“做个真道士抓鬼救人,莫说是赚一点银钱了,便是做个富家翁也是容易的。等日子再久些,你的名字被那些救过的人宣扬出去,就更是连名声都不缺了,这样岂不比你现在的活法更好?”
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解玉却奇怪地停顿了许久,须臾仰头注视着封灵,无奈苦笑道:“我、我没那胆子,平日里用这鬼眼看到的东西,就已经快吓去半条命了,更别提还要去学些什么……命才是最重要的。”
贪财又惜命,这可不太好利诱……
封灵唔了一声,把玩扇子的动作也有些凝滞。她想了想又道:“刚才那两个家伙,你知道是谁吗?”
“……知道。”
语气有些迟疑。
“那,听明白我们说的话了吗?”
“……约莫明白一些,您和他们似乎都是来人间抓恶鬼的。”
迟疑的更厉害了。
封灵不置可否地点着头,用扇柄将一直飘忽着视线的人下巴抬起,直接道:“我虽算不上什么正经八百的鬼差,好歹也挂了名,甘愿受地府的辖御,不是你眼里那些随意害伤生人性命的恶鬼厉鬼……”
“这个我自然是信的,信的。”
解玉不等封灵说完,便先一步地附和起来,像是讨好,又像是对之前行为的弥补。只是眼睑微垂,这种姿势下依旧不敢直视封灵的脸,好不容易褪了霞色的耳廓,隐隐又重新被某种色彩侵染。
“我便当你这话是真心的吧。”封灵抬人下颌的力道更大了些,“只是解玉,既想混口饭吃,选一条来钱更多的路岂不更好?”
左右闪躲的眸子总算停在了封灵身上,解玉皱着眉,眼底闪烁着不确定的光芒。他听得懂封灵的言下之意,要说没有半点心动肯定是假的,只是应或不应,他自己都还在纠结。
“我,我……”
封灵本还耐着性子等待,耳边却突然传来几声乌鸦嘶叫。她“啪嗒”一声收了扇子,烦躁地抬起头朝某处张望了两眼。
“……催什么催!”
封灵低声嘟囔了几句,无奈偃旗息鼓。她重新看向解玉,简短道:“你大可放心,我若要害你,也不会选这种费时费力的法子。不过是我想捡懒,你又刚好撞上来了……我抓鬼,你拿钱,多稳赚不赔的买卖,你细想想吧。”
眼见解玉的脸色似有松动,封灵立时趁热打铁:“放心,只是偶尔替我在人间打打下手罢了,不会叫你丢了命的。再者,等你日后的名气大了,若想主动替别人做些抓鬼的活计,也可叫我帮忙哪,咱们互利互助,彼此都好。”
解玉听到这里,反而神色莫名地盯了封灵一眼,“大王,我的好处是挺多的,但您就只图一个捡懒吗?”
“换成是你,不间断地被喊去抓了一千年的鬼,也会烦的。”
封灵勉强解释了一句,在解玉看不到的角度翻了个白眼。
总不能说她是看不到投胎的指望,深觉被酆都大帝和十殿阎王骗了,但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撂挑子不干,这才想找个听话好拿捏的替手减轻负担吧……
“嘎,嘎——”
这是又在催了。
封灵心知不能再留在此处了,迅速道:“你回去好好想想吧。若哪日想通了,便将我的牌位供奉在堂,燃上香蜡,我自会出现在你面前的……哎呀,别吵了,我这就回去了!”
说罢扇子一扬,便如一缕青烟般消失在解玉眼前。
遥遥地,只听见一句含糊不清的叮嘱——
“记住了!”
城隍借鬼
“……我这张脸,看起来很和善吗?”
封灵单手撑住下颌,将大半个身体悬在奈何桥外,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池面上的倒影不放,语气颇为费解,“这都过去多少日了,他竟跟失踪似的了无音讯,真以为我回来了就找不到他了不成?”
封灵说着,又随手变了块石头,挟着三分火气扔进了血河池。眼看池面被激得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再平静下来时,美人面已换作了森森鬼脸。
“他也不怕这张脸,在人间时都没被吓昏过去……如今当骗子的,胆子都这么大了?”
封灵不住地叹气,却迟迟未听见身后该有的说话声,终于像是反应过来般回头,“你在听吗?怎么从刚才起就不答我的话了……孟婆!”
孟婆坐在自己的摊位前,自顾自地用勺子搅着汤盆,闻言头也不抬地开口:“那你是觉得我看起来很和善吗?封灵儿,你答应我的香料呢!”
“我,我这不是忙着去抓恶鬼了吗,又撞上了谢必安他们,一不留神就没来得及……”
那日,她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解玉身上,又被鬼鸦的一通乱叫催得心烦,哪里还能记得孟婆的嘱托,直到半只脚踏上了奈何桥才突然想起,却已经晚了。
本就是封灵理亏,如今又当着苦主的面找借口,自然显得底气不足。
孟婆勉为其难地抬了头,灰色的眼瞳往封灵身上打了个转儿,像是在确认什么般来回扫视,须臾方道:“他们果然没说错……你瞧上了人间的野男人,眼里心里都是他,所以才会把我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唉,亏我还拿你当至交好友,如今倒是重色轻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