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城隍思忖了几瞬,似乎在想如何措辞,须臾开口道:“就是前些日子盘库时,发现多了张路引,又找不到与之对应的新鬼,便猜测是从城隍庙里溜走了。”
“让阴差们顺着路引的记载,将那只新鬼带回来不就行了?”
封灵轻嗤一声,兴趣掉了大半。
“找倒是找到了,就是带不回来。”城隍无奈摊手,“那新鬼消失了几日,再出现时已然成了厉鬼。若非阴差们赶到及时,她便要夺去一个无辜凡人的性命了。”
“……我只是个手不能提的文官,养的阴差们也大都如此。实在是没办法了,这才来地府寻个打、帮手的。”城隍轻咳一声,“总之,就是这么回事。还请鬼师娘娘助我一臂之力,将那厉鬼带回来论罪!”
封灵眉梢一挑,突觉有意思了起来。
凡人寿终,魂魄离体为新鬼。裹善者轮回投胎,挟罪者则沦为恶鬼,受苦赎过。而厉鬼,从某种意义来说,就是怨气更大的恶鬼。他们通常在强烈的不甘与仇恨中死去,一旦沾了生人的血肉,便会成为神志不清的厉鬼,在执念的驱使下为祸一方。
厉鬼的下场,只能是魂飞魄散。
没有其他回头路可走。
“如此,这事还是早些了结为好……封灵儿,记得早些回来。”
有这样一番前因始末,孟婆便也放心封灵被城隍借去了。只是仍少不得关切两句,又目视着那道红影消失。
……
人间正是白日,阳气盛重。
整个鬼身都暴露在阳光下,封灵虽不至难受,却还是不喜欢的。打开扇子挡在头顶,封灵低声与城隍商议了几句,便干脆利落地分开行事,只待入夜后去寻那厉鬼。
至于现在么……
封灵看着手心里还闪着微芒的印痕,恶狠狠地笑出了声。中元节那日拍下的鬼印,还留在解玉的身上没有消散,只要顺着指引,不愁找不到人。
竟敢让她在地府等那么多天!
封灵手诀一掐,不过须臾功夫,便找到了解玉的住处。只是还不等她把人揪出来,便被眼前这场景震撼到呆立在原地——
正堂内,缺了半只角的破烂方桌上,孤零零地挂了张纸做的牌位,上写着「鬼师娘娘之灵位」。
初步结盟
解玉背对着大门站立,两手合十,头部低垂,上半身微微前倾,正动作恭敬地冲着纸牌位叨念着什么,不时发出几声哀嚎。
与她想象中的画面截然相反……
封灵狠狠闭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后再度睁开。掐着诀掩去身形,封灵悄无声息地飘进了正堂,又不死心地绕着窄小的屋室转了一圈。
看到的东西与此前无差。
怪不得她等不到解玉的奉祭……没有香蜡不说,连牌位也是纸糊的,至于写在上头的名字,就更不必提了——哪有人给名号立牌位的!
第一步便就错了,那之后纵有天大的诚意,也是白费功夫。
封灵气不打一处来,索性大袖一挥,将方桌上摆的物件掀了个干净,而后在解玉身前现了形,阴恻恻地开口:“又见面了,解道长。”
被点名的解玉只觉眼前一花,熟悉的红衣便又映在了自己的眼底。有了第一回被吓的经验,男人这回倒镇定了许多,除了满脸的生无可恋。
“鬼大王……”
解玉急急上前,脚步却有些踉跄。地面分明一片平整,他却像被什么给绊住般直直摔向封灵,好在反应迅速地扶住了方桌,这才没有撞上红衣。
男人泄力般埋着脑袋,胸膛急剧起伏了几下,须臾才平复好心绪。他无奈地露出一抹苦笑,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有些发颤,带着一头细密的汗看向封灵,求助般开口——
“鬼大王,救命哪!”
封灵敛了神色,红眸在解玉的身上来回扫视着,像是在探查什么。突然眸光微凝,折扇一挥便将男人破旧的下衣又割去大半,露出一截细长小腿。
一切都很正常,唯独靠近脚踝的地方,多了一圈深黑色的掐痕,像是被什么人用手掌生生抓住后留下的印记。
“你这是,撞见什么脏东西了?”
抬手用折扇点住那处掐痕,封灵难得温柔地问起解玉来。
被问话的却一脸茫然,只目光呆愣地跟着封灵的动作低头看去,而后倒吸了一口凉气,声线更是抖得厉害,“我,我不知道啊……只是跟您分开后倒霉了许多,眼睛里能看见的东西也多了许多——”
耳边传来“啪嗒”一声轻响,是封灵合拢了折扇,又朝着解玉眯起了眼睛。后者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果断转了话题,又道:“自那日与您分开后,我便老实待在歇脚的地方,除了偶尔外出买些干粮外,没去过其他的地方,更别说要主动招惹些什么了……”
“但从七日前开始,我不论做什么都会受伤。起初只是被无端掉落的东西砸出淤青,两、三日后便开始见血,昨日更是折了腿。”解玉坐在地上,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膝盖,苦笑着朝封灵示意了两下,“可这掐痕,今日之前都是没有的啊……鬼大王,我是要死了吗?”
“死什么死,有我在,你的命还长着呢。”
封灵抬手抵在解玉眉间,食指与中指并拢,无声念了几句符文,但见细微荧芒闪过,地上的人一整个精神不少。至于折了的那条腿么……封灵将手滑至伤处用力一拍,在解玉的痛呼声中,慢悠悠道:“行了,动两下试试吧。”
封灵退后两步,给解玉留了个舒展手脚的空间,却不想这人迟迟没有动作,两颊更是泛起了莫名的红晕,两只眼珠转来转去的,就是不敢看她。封灵奇怪地瞥了眼,本想直接将人拎起来,到底是念着解玉遭了通罪,放缓了声音,勉为其难地多问了两句:“……还有哪里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