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玉身形微滞,旋即扬声,带着被人质疑的不满,“你还敢狡辩!外人会知道找你们得来这酆都庙么!外人会随随便便一张口就驭使小鬼么!你们未免也忒过了,想拿了钱翻脸不认人的么!”
两人被这通抢白挤兑得面色有些难看,解玉余光瞥见,自觉有些说得过火,轻咳两声又缓和了态度,“我也不是丢不起那点金子,可也不能什么都捞不着吧……说实在的,我也不指望自己真能学会你们这什么驭鬼术,可问题是我已经跟身边的人放过话了,你们这样做不是叫我难堪么!”
“……要么,你们把骗走的八百两黄金还给我,要么,你们就当着我的面用驭鬼术找只鬼来,若我看得过瘾,再给你们八百两黄金又何妨!”
解玉下巴一抬,总算说出了今日来的目的。
疑团莫释
“这,怕是有些难办哪……”
为首的酆家人显出几分犹豫,却不是真因为解玉话里的“无理”要求,只是试图以此得到更多的好处罢了。这人自以为将垂涎欲滴的表情掩饰得极好,殊不知早在封、纪两只鬼的面前暴露得一览无余。
解玉从前招摇撞骗的事情干多了,在揣摩人心这条路上也有着自己独到的经验。听出话里的故作踌躇,解玉暗暗咬牙,忍着肉痛扯下腰间挂着的一枚玉佩,云淡风轻地开口:“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好说,”那人明显愣了一下,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彼此没有互通名姓的事情,又看在钱的份上压着不满勉强道,“酆家此辈中,我排行老七,这位公子可以称呼我为——”
“酆七公子,”解玉不感兴趣地打断,脸不红心不跳地套了纪苏文的姓,“在下姓纪。诚如方才所言,若七公子能叫我不在身边人的面前丢脸,被骗走的那八百两黄金,我便也懒得追究了……不仅如此,还可再加二百两黄金用作酬劳。至于这枚玉佩,权当是我自己对七公子的感谢吧。”
这可是他为数不多的留在手边没有往外卖的鬼市物件了……虽也是抱着以备不虞的救急念头留下的,可就这么便宜了眼前这人,解玉还是觉得心里在滴血。
至于酆七,更是毫不犹豫地上手扯走。
握进掌心,又用指腹细细摩挲着感受了几下,男人凹陷的脸上贪婪更甚,“纪公子实在是太客气了。说起来,也是我们自己家管教子弟门生不严,才让纪公子平白无故地吃了这么大个亏,如今又怎好再收纪公子的酬谢呢?”
话虽如此,却不见半点推拒的动作。
看来是信了。
解玉在心底松了口气,趁机与酆七拉近关系,“难得遇到七公子这样的好人,那这玉佩与黄金,便不算是我的酬谢,只当是我想与七公子交个朋友的赠礼罢!”
又朝左右作防备状的壮汉们摆了摆手,后者沉默地放下长棍,退后几步离得更远了些。
“……不过么,我实在是被骗怕了,”解玉慢吞吞地开口,“这次我一定要亲眼见到驭鬼术的精妙之处,再不会像之前那样先将金银财物交出去了。七公子,作为朋友,你当是能懂我的罢?”
酆七哈哈笑着拍上了解玉肩膀,整个人更加热情,“纪公子有此想法也是人之常情,我自是能理解……这样,咱们找个安静地处,我亲自为纪公子演示一二!”
总算是成了。
僵直许久的背脊不着痕迹地放松下来,趁着转身的机会,解玉迅速朝封灵瞥去一眼,颇有些如释重负的意味。
酆七挥开试图凑近的几个庙祝,只带上一开始找自己过来的那个,又领着解玉往后殿的更深处走去。纪苏文飘落到封灵身边,彼此对视一眼,一红一白两道影子默不作声地跟在解玉后头。
“……好在你之前打听到了不少东西,否则今日还真不一定有这么顺利。”
封灵抬扇掩住下半张脸,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若一开始便去了酆家找人,只怕立时就被戳穿了,又哪里来后面以钱惑人的场面。
“是我要多谢您和解道长才是,”纪苏文面露愧色,“……在莫县时对您动了手,您还不计前嫌地替我走这一遭,纪某实在是有些无地自容了。”
封灵的目光始终没有从解玉的身上移开分毫,闻言也只是淡淡一笑,如同听见了什么稀奇事般露出一抹堪称愉悦的表情,“你背后偷袭也打不过我,还被我反手绑树上了,这件事早就已经了结了。至于这一场么……你都要把全部功业给我了,我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红衣鬼单纯地就事论事,也没有要与之客套的好心肠,偏听到纪苏文的耳里又成了遮掩善意的宽慰,更添三分愧惭。两人各怀心思地走了一路,最后停在了一处阴晦逼仄的小方厅内。
“纪公子,便是这里了。”
解玉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仿佛置身于冰雪当中一样,刺骨的冷意从后背一点点爬上整个身体。不住地用双手揉搓着手臂,解玉抖着有些飘忽的声线开口:“七公子,外头晒得如此厉害,怎么偏这地方寒气逼人啊?”
这次不必酆七张嘴,跟着的庙祝便赔着笑解释起来,“这鬼的阴气重,若不找些见不着光的地方,就算是被我们驭来了,鬼身也留不住多久的。”
解玉装模作样地嗯了一声,冻得有些微僵的手又一次晃动起扇子来。走三步停两步,解玉两眼挑剔地打量着厅内摆设,又努力摆出一副感兴趣的模样,生怕被身边两人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好不容易到了摆放神龛的最里处,酆七和庙祝才终于停了下来,“纪公子,你的眼睛可能看到鬼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