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上次来时感受到的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而是掺进了许多种香粉后的腻人幽香。
太刻意了,就像是为了遮掩掉什么一般……
封灵以扇掩面,试图挡去少许的味道,猩红眼眸则继续在屋内逡巡。
片刻后又在靠近墙角的卧榻边上发现了几块碎裂的铁片,应当是什么东西在遭受重力后留下的。大概是因为掉落的地方太过隐蔽,所以连清扫屋子的人也没有注意到。
封灵勾了勾手指,那铁片便“倏”的一下落在她的掌心。反手握住的瞬间,白衣鬼师便察觉出了怪异的地方——这东西,隐隐约约似有鬼气与血气环绕,肌肤相贴的表面更是凹凸不平。指腹摩挲着感受了几下,虽因残缺不全有些难辨认,但应当是从某本书里刻录的符语……
封灵将铁片凑近自己的眼前,拧着眉细看了许久,仍是推敲不出个所以然来。
若是能再多两块就好了……
封灵摇头叹息。
但这也绝对不是个好东西。她记得解玉曾说过,他们在藏书阁捡到的玉玦上也有鬼气和血气萦缠,看来这铁片的主人也与那玉玦脱不开干系。
且她如今也能确定了,住在这里的绝对不是什么生人。
将铁片揣回自己兜袋的鬼师娘娘,嫌弃般地拍了拍沾在手上的灰土,自觉也不算是无功而返。抬眼环视了一圈,封灵屈下膝盖,伸出指尖在地上勾画出一道略显繁复的符纹,看着它成形又一点点散去痕迹,方才满意地撤出屋子。
先留个印记,若以后这座院子再被利用起来,她也可以第一时间知道。
一墙之隔的巷道外传来更夫敲竹梆子的声音。封灵这才惊觉夜已过半,而她此行的目的还没开始呢!
抬眼找准了方位,封灵“咻”地化作一缕青烟,一改来时的不紧不慢,风风火火地从院子里消失。
……
接连找错几处地方的封灵,在第四次现出身形时,终于摸到了漆黑死寂的家主院。
她原以为会看到一座守卫森严的主院,却不想一个生人也没有,暗处也没有任何窥伺的眼睛,更别提什么防身驱鬼的符箓了。
如此庞大的一个家族,竟这样放心自己的家主么……守卫松懈到连她刚才错进的旁系院落也比不上。
究竟是自信,还是请君入瓮?
封灵没有立刻落地,而是坐在房檐上扬起扇子,刮起一阵不大不小的流风,直直吹开面前紧闭的几扇门窗。
依旧没有声音,更不见有人出现。
红眸染上几分兴味,看来是真的在等着她了。或者说,是在等着对酆家有所图、对那枚玉玦有所图的人和鬼了。
她可从来不怕这些。
手腕微微翻转,封灵握住折扇正欲扬风入内,却又在动作前急急停下。她差点就忘了孟婆说过的话——酆都大帝也来人间了。
她在这里揎拳掳袖地与凡人打架,若只被鬼差们看到还好,言语威胁几句也不怕他们去告状。可若被酆都大帝抓个正着,那她至少一百年内别想再来人间了。
还有那个讨厌的夜游神!
封灵啧了一声,不情不愿地重新坐回房檐上,单手撑住下颌又左右张望了好几眼。确定某位爱告状的鬼神没有出现在附近后,方才朝空中弹去一道幽光。
默念了几句法诀,封灵注视着那道光点升至能够笼罩整座院子的高度,而后“咻”地一下四散分裂,化作与外界隔离的弧形圆壁。
这下便不怕会被看见了。
封灵满意地拍了拍手,又收回本欲用作武器的折扇,反从腕间解下许久不曾用过的勾魂索,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扩大。
这下便万无一失了。
不管是被路过的鬼差发现,还是被等着捉她的酆家人发现,她都可以说自己是在为地府办差,谁也别想捏她错处!
足下轻点,封灵便轻盈地飞入屋内。
并不打算继续遮掩气息,封灵如进自家门般闲庭信步,左右搜寻起那枚玉玦的存放之地来。
一路看到侧间的栏架格时,封灵才终于听到身后传来的浑厚男声——
“酆某等候许久,还请这位鬼大人一现真面目……你、你究竟是谁?!”
后半截的语调却陡然升高,带着极度的难以置信。
迷与负伤
封灵闻声而停,却没有立即转身。
她又不是聋子,怎会没听出酆父后半截话里的惊诧,以及那几丝似有若无的恐惧。
是的,恐惧。
垂目看向身上的白衣,封灵的心情开始一点点糟糕起来。她虽也是抱着试探的意图才幻化出这身衣裳的,可平心而论,却并不希望自己真在其中有什么牵扯……
但如今看来,她所经历的一切似乎都在与最开始的希望背道而驰。她丢失在千年前的那段记忆,或许不止有阎魔王的影子,更有酆家人参与其中。
封灵不快地眯起了红眸,她可一点也不喜欢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滋味,像只无头苍蝇似的,谁都可以看笑话。
回忆了下出声的位置,封灵不动神色地朝左迈了一小步,在酆父的眼皮子底下把自己的背影暴露得更加彻底。
不是说她穿白衣的背影看着眼熟么,她倒要看看,酆家的人是不是也深有同感……封灵打定了主意,玉玦她要拿,酆父嘴里的话她也要套!
“你、你……不可能!”
酆父的呼吸声有些急促,似乎还没有从先前的惊诧中脱出身来。须臾捂住胸口,不受控制地喘着粗气,堪称瞪目哆口般盯着眼前的封灵不放。
正当时,窗外洒进一片月光,正投在人与鬼的站立之处。酆父的影子被拖得颀长,白衣的脚下却空白无迹。酆父这才醒过神来,方惊觉自己的反应过分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