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笃定解玉不会欺骗自己,她都要以为手里的这枚玉玦就是个人间的普通玩意了……
瞥了眼似乎又开始争执起来的两人,封灵有些无趣地收回视线,余光正落在不知何时又重新落回地面的桃木残片上。猜想是刚才事发突然,这两人匆忙躲避时不慎落下的,此刻被泥土盖去大半,一时未有人留意。
指尖轻轻一勾,那木片便悄无声息地飞去了封灵的手里,又被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赤红袖角之下。指腹摩挲了两下,封灵还来不及舒开眉眼,便感觉拇指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传来少许的刺痛感。
封灵吃痛般蹙了下眉,又趁着还没被人发觉,迅速将木片收进随身的兜袋。隐晦地活动了两下手指,封灵眼底多了几分讶色。真不愧是辟邪用的桃木,虽已被养成了阴沉木,可千年过去都还没被阴气所蚀,竟仍能伤到她这副鬼身……
无声感慨了两句,封灵重又看向一旁争执步入尾声的两人。酆灵英的面色有些沉重,眉心虽还凝着未散的恼意,反驳的声音却已然低了下去,怕是已对解玉说的话信了三分。这会儿正咬紧牙关,眼底星光摇摇欲坠,似乎有什么坚信不疑的东西将要崩塌。
“……酆姑娘,我并非要挑拨你与自家的关系,更没有借机诋毁的意思。”解玉的话也到了尾声,“只是已然存了怪异之象,姑娘便该更加留心才是,而非似现在这般踟蹰不前……酆姑娘对人对物从来敏锐,怎么回回落到自家的身上,便不肯再上前哪怕一步了呢!”
本意是因为封灵的那句话给了警醒,只解玉到底念着这几月的交情,言辞间不免多了三分真心,话到最后甚至带了苦口婆心的意味。
解玉这家伙,刚才还一副要跟人划清界限的激烈架势呢,这会儿倒跟换了个魂似的,又开始替酆灵英打算起来了。
封灵轻轻笑了一声,却没有立刻回到解玉的身边,反而好整以暇地围观起来,像是在等着看什么好戏一般。
“……解公子,你说的话灵英心里不是没有数,可从来是言语易,行动苦。”
酆灵英这会儿已不见气恼,整个人却疲态尽显,“我父看重我,弟妹孺慕我,家中同辈亦处处以我为先……解公子,你若身处灵英之境地,又能够似话里所说,理智到什么情分也不讲地对他们重责么?”
根本不等解玉答话,酆灵英便又自顾自地开口,“我知道公子是什么意思,灵英也感激公子的直言不讳。可眼下,灵英不止这一件事情要办……想来公子也是一样。待公子与灵英都将彼此最要紧的事情解决了,再寻地细论驭鬼术的好坏与我酆家的来日,如何?”
乍一听似有未言尽之处,细究却更像是彼此间的心照不宣——两人自噩梦中醒转后的心照不宣。
“自然。”
解玉沉默了几瞬,也不知在顾虑什么,可最后仍是点头应下。
封灵听着一点点拧起了眉,这两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幽魂草是不会将他们拖进同一场噩梦里的,可解玉与酆灵英的争吵与握手言和却俱是在两人苏醒后发生的。且不论酆灵英的梦境,解玉的梦里怕是不止有她的死……
这家伙,绝对还瞒了许多的事情!
“解公子,我——”
酆灵英还欲再说些什么,却听见林地外传来几声突兀的呼喊,听着像是在喊少家主三个字——是酆家人找过来了。
“……少家主?真是少家主!您怎么没留在客房休息,又回这百望山做甚?家主他正到处找您呢!”
不多时,一名身穿葛衣,面蓄短须的中年男子便出现在酆灵英面前,几步开外还跟了数个手握长剑的护卫随从。
解玉先一步退到了树后阴影的地方,借着封灵的遮挡匿去了身形,这会儿默不作声地听着外头的响动,微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葛衣男人疾步上前,先警惕地朝四周环视了一圈,在没有发现第二道人影后,眼中竟奇怪地露出了丝失望。抬手向酆灵英见了礼,男人又态度恭敬地重复道:“少家主,家主正在客栈等您呢……您这身后的土坑,又是怎么一回事?”
酆灵英面色如常,“风水越好的地方,便越有邪物鬼祟寄居。我不放心,所以趁阴气最重的时候过来看看,果然发现了几只白日不曾察觉的漏网之鱼,便干脆自己除掉了,这坑就是方才缠斗时留下的……卓叔,父亲怎会大半夜的突然找我,可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酆灵英没有忽略掉男人眼里一瞬而过的失望,更对人群中数把出鞘的泛着寒光的长剑看得分明,语气平淡寻常不说,更从头到尾没往解玉的方向瞥去一眼。
说完,更是先一步往外走去。
“家主见今夜月明风清,本想请少家主同往庭院观星的,不想下人们竟扑了个空,这才发现少家主您不在客栈的事情……少家主、是一个人来的?”
卓叔亦步亦趋,右手却背在身后,动作隐晦地挥了两下,一众护卫便姿势统一的收剑回鞘,又悄无声息地隐散于四周。
“我又不是酆七那小子,出趟门动辄便要十几个门生跟随……不过是来百望山查探下情况罢了,我一个人自是足够。”
酆灵英蓦地停下来,像是看稀罕物般盯着卓叔打量了好几眼,“卓叔,你从前可不会问这样的问题……今夜是怎么?”
“您如今是咱们的少家主,明里暗里也不知道要被多少双眼睛盯着,从前也不乏眼热的对咱们家里人下手……对您自是再多的看护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