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先生的声音磁性,比那冬日山间潺潺的小溪还要清冷,溪水穿山越岭而来,与溪流中的石块碰撞清脆,不同路却何其有幸同擦枪走火一瞬。
方辞的腿像灌了铅那般,脚底生根,人动弹不得。
他的声音,就算时隔半年,方辞还是能辨识清楚。
曾经的恋人,多少次在耳畔耳鬓厮磨,说着甜言蜜语。
而今再次重逢,恍若陌路人。
蒋小姐娇滴滴唤了一句:“程先生,沈先生,多谢你们捧场。”
方辞不敢去看,只听到沈宴嬉笑了一声,然后紧接着是觥筹交错的声音,方辞不敢停留,突然拔腿就跑。
只听到阁楼楼梯上传来“咚咚咚”的声音,引得程琛视线漫不经心瞥了一眼楼上,只看到一缕木青色的影子快飞过。
他的视线盯着那一抹木青色的重影,脑海中不禁浮现娇憨可爱的烟青色汉服小姑娘,他曾经的恋人。
程先生突然灌了一杯酒,沈宴赶紧抢了程先生桌前的几杯酒,惊呼道:“琛哥,你可别多喝,你忘记去年喝酒喝到胃出血啊?我差点没让小妤灭了,无论如何,小酌怡情,大醉伤身。”
戴面纱的蒋小姐,一听这话,十分识趣道:“我可以给程先生调一杯甜酒,酒精度数低一点。”
沈宴使眼色,蒋小姐赶紧将桌上那几杯烈酒装在了拼盘中,程先生没说什么,将手里那杯酒喝完后,便将酒杯放下了。
方辞在卫生间,洗了一把冷水脸,额头上渗出了一丝丝冷汗,从头凉到脚。
他的出现,又给她一潭死水的生活,带来了惊涛骇浪。
门外,传来婵媛的声音:“方小姐,你赶紧出来,有贵宾点你。”
方辞手忙脚乱,赶紧戴上了面纱,倏地又取下面纱,拿了一支笔,将脸上画了一圈淡淡的雀斑,然后才将面纱重新戴上。
她走在木制的楼梯上,面色平静。
听到楼梯上传来的声音,程先生靠在沙上,漫不经心瞥了一眼楼上。
方辞回到自己负责的吧台,站在屏风后面,外面的人总算看不见她。
方辞心不在焉捣鼓了几下,婵媛走了过来,轻声提醒道:“方小姐,你要谨言慎行,这些京城子弟不好应付。”
方辞点了点头,问道:“你说的贵宾是?”
婵媛指了指外面,方辞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婵媛指的方向,正是程先生那一桌。
方辞头一阵晕眩,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排山倒海而来,面纱下的脸色极其难看,声音不自觉颤动:“我能不能不去?”
婵媛惊讶看了一眼方辞,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两个先生为什么一听有个新来的“方小姐”,便指名要新人过去调酒。
婵媛安慰了方辞一句:“你别紧张,你是兰姐亲自挖过来的人,就算真得罪了人,兰姐会保你的,你就放心去吧。要是做的好,应该小费不会少。”
方辞端着调的酒走过去,头皮麻,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沈宴正在和那位蒋小姐调情,程先生只是慵懒靠在沙上,眼眸有意无意打量着眼前的女孩。
方辞忍住汹涌的情绪,手指颤抖,轻轻将酒盏放到程先生的桌前,低垂着眼睑。
程先生的视线,一直盯着那双白洁无瑕的手指,纤纤玉指,只不过手上有一层淡淡的薄茧,影响了美感。
方辞心脏跳到了嗓子眼,手指剧烈颤抖,倏地将两盏酒,撒在了桌子上,酒盏径直掉到了程先生的脚下。
沈宴停止了和那位蒋小姐调情,视线落在地上的酒盏上,方辞快压低了声音:“对不起,先生,我太紧张了,对不起……我这就去给您重新调一杯。”
她连连鞠了几个躬,然后快弯下腰去捡地上的酒盏。
沈宴知道,程先生不算一个仁慈的人,从来不允许出错,眼里容不得沙子。今晚,看来这个小姑娘要遭罪了。
程琛气压低得可怕,沈宴赶紧打走了蒋小姐,想开口去说说情,却不知道怎么开口。程先生,这半年来,性子阴沉得可怕,上次喝酒,有个妖娆的女人主动找程先生搭讪,愣是骨折了一只手。
方辞捡好酒盏,眼眶酸涩,程先生视线一直定在她的身上。
沈宴一脸不解,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人,小姑娘低垂着脑袋,程琛眼神肆无忌惮打量着她,沈宴轻声提醒了一句:“琛哥……”
程先生收回视线,沈宴在他身边压低声音道:“世界上姓方的又不止那位一人,就是个巧合。”
程先生没有说话,沈宴又继续说道,“你不信,我让你看。”
方辞还没反应过来,沈宴已经走了过来,用力扯下了她脸上的面纱。
几乎是短暂的一瞥,眼前的女孩满脸雀斑,沈宴赶紧生理不适移开了视线,“琛哥,这位,姿色……嗯……平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