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羽扇在“揽秦淮”的琴弦上面轻轻拂过,琴弦将动未动,被羽毛擦出一串不成音调的嗡鸣。
“你说,这‘天道’此刻,是否正在一旁看着你我?袖手旁观?”
“揽秦淮”是上古仙器,有扰乱人心之用。他只需再拨响一次,便能叫阮柒再度陷入谶书所载的幻境,一遍遍重历他最痛苦的事。
“我当感激你,能让我再看他一眼。”阮柒听了他的威胁,不禁低笑一声,又道,“是你造出这支笔,更将它流传出去?”
说着,他不知从何处翻出一支笔来丢在地上。
竟是颍川百草生写出无数谶书所用的秃毛笔,阮柒面前那本《判官渡我》也是出自这支笔下。
“你如此悉心研究衍天宗术法,必是有掌控天下的野心。只可惜,学到的不过皮毛而已。”
司徒衍并不生气:“道长过奖。”
“只怕为孟宸极设阵改命只是借口。国师胁迫于我,真正目的,是想得到《衍天遗册》。”
“你说出它藏在何处,我便放你回去。”
阮柒失笑:“确实有不少人为复辟旧时天道,觊觎《衍天遗册》,我师兄陆辞也是其一。但你也看到了他的下场……这是本不祥之书。我劝国师放下执念,以免重蹈覆辙。”
“不祥之书?”司徒衍缓缓反问,“世人不知,我却知晓。道长无数次动用《衍天遗册》回溯因果,令李无疏死而复生,百般尝试才得以杀死陆辞,成就如今的时局。怎的到了旁人身上,就成‘不详之书’了呢?”
阮柒一时沉默了下来。
司徒衍俯视着房间中央那道身影,忽然笑道:“李无疏死了那么多次,哪一次最让你难受?”
他说罢,拨响琴弦,起手便是银瓶乍破,荡气回肠。
随着琴声流泻而出,摊在地上的书无风自动,狂乱翻页,几欲将纸张撕碎殆尽。
阮柒双眼剧痛,再度坠入幻境当中。
进退重险
李无疏来梁都很多回,这还是头一次正经八百从城门进。
从前一念千里,神思眨眼便至宫中。
他常惦记来看看孟宸极这个废物国君有无怠政苛政,若他敢自掘坟墓,就抽走他的气运。
好在孟宸极无功无过,他便懒得去管。
方踏进梁都,便见街上张灯结彩,处处挂了红绸,是在欢庆国喜。然而那喜色却只是一层表象,往来百姓道路以目,不敢当街闲谈,哪有国家安泰之景。
李半初和身边的李刻霜都发觉不对,彼此相视一眼。
两人进城时将近傍晚,街边小摊小贩收拾摊子,将要散了。
没走两步,便见前方起了争执。
“混账老登!租子拖了三天了!老子今天要不把你拾掇了,明个尿尿冻壶上!”
原来是两名壮汉为收租子,砸了个瞎眼老头的摊。
那老头浑身干瘦,眼前蒙着一块黑色粗布,李半初一眼就看出,老头并非真瞎,而是装的。
听说世上最准的卦师就是瞎子,所以有了瞎子算命更准的说法。
但若不是生活所迫,谁又愿意去装瞎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