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挺好的……”顾影声音低下去,“这两年,我过得很好。”
自这一句之后,他们不再讲话。沈时晔一手搭在中控台上,耳边挂起蓝牙耳机,似乎听起了什么汇报。但那汇报显然也不怎么重要,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那边,暖黄阅读灯下的眉眼看起来很漫不经心。
顾影眼睛只敢看前方的路面,无意识地拽着毛衣袖口的线头,一不小心就牵出很长。
终于抵达公寓楼下时,雨水还没有停的迹象。助理撑伞下来,为顾影按开车门。
她道过谢,一只脚已经迫不及待地踏了出去。
硬质文件夹丢到中控上发出啪地一声。那是非常短促的一声,却令她后背一僵,所有的动作顿住。
“我在给你时间主动解释。”沈时晔语调匀缓,“但你好像没有这个自觉。”
顾影知道,以他们之间的关系,沈时晔当然不会单单找她寒暄。她上车前做了很多心理准备,但此时看来还是远远不够。
她深呼吸,微笑着回问,“先生想我解释什么呢?”
“就解释,你求我带你去香港,却不告而别一事。”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雨水打在车窗的防弹玻璃上,哗啦,哗啦。
“我说过,救你,我什么也不求,只是因为不想西泽失去他最敬重的哥哥。而且……”
顾影镇定地望回去,“那时候的我,不够聪明,也很不理智,所以才会提出这种要求。沈先生,你看曾经的我与今时今日的我,不觉得已经改头换面了吗?”
灯光下面,沈时晔的眉心有蹙意一闪而过。
“如果你真的变聪明了,就不会不要我的承诺。”他面无表情地反问,“还是说,你连一个偿还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
问话的时候,他目光深沉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只是这样,就带来了很沉重的压力。他不是那种心血来潮就随意承诺的男人。
顾影下意识闭了闭眼,“对不起”三个字很简单,却像卡在舌尖,无法说出口。
她本该与他素不相识。
他是香港显赫豪门的继承人,站在中环天际线顶端,呼风唤雨。而她只是一个疲于求生的学生。
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本来就不应该相遇。
沈时晔大约看穿了她的难受,俯身向前,低着声问她,“怎么了?”动作间他的衣襟袖口间透出一丝熏染酒气,顾影被他的气息牵缠,头皮隐隐发麻,终于意识到他又喝了酒。
他经常要喝酒,两年前在她狭小的老公寓里,止痛药用尽的时候,他就喝烈度最高的银瓶伏特加来麻痹伤口。她发现了总是很生气,翻箱倒柜地找解酒药,板着脸,“沈先生又不遵医嘱。”
他会混不吝地笑一笑,把酒瓶扔到窗外的芭蕉树下,“遵命,医生小姐。”外面雨打芭蕉一滴一滴,他眼里隐含的笑意一丝一缕。
遇见他的时候,似乎总在下雨,令人心底潮湿。
顾影很少有这么哑然的时候,僵持半晌,沈时晔却倏然后退,如一头狮子停止了进攻。他主动换了话题,“还有件事,我落在你那里的东西,该还给我了。”
顾影一怔,“什么东西?”
沈时晔不答,让她自己想。顾影渐渐反应过来后,不自然地牵了牵唇角,“从珠岛到英国一万公里,沈先生怎么知道我还带着那些东西?也许……在你走之后,早就扔了。”
沈时晔沉静看她,“那你扔了吗?”
顾影哽了一哽,没办法在他面前撒谎,沉默地转过脸,只露出一点耳朵尖给他看。她其实并非那种十分倔强的长相,不熟悉她的人会认为她像一樽琉璃花瓶,美丽但脆弱,但是站到她面前的时候,却能感觉到她身体里面充满了纤细而坚韧的柳条。
她说错了,曾经的她与今时今日的她,没有分毫的不同,是同样一个嘴硬得可怜的女孩子。
沈时晔了然地笑了笑,亲自接过伞,口吻平淡地示意她,“走吧,带路。”
*
顾影抱着防尘袋从房间里出来时,沈时晔正在侧身看走廊墙面上的油画,被昏黄浓晕的灯光勾勒出剪影,手中檀木黑伞的伞尖在地面轻点。
顾影走近他,把手里的东西摊开开,露出里面羊绒大衣,百达翡丽机械天文表和一把黑伞,“沈先生,你的东西都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