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闲只觉得自己半边胳膊都是麻的,没一会儿就感觉到顾青沅的额头轻轻抵在了她的肩上。她轻轻蜷了下指尖,好了,这下半边身子都麻了。
夜凉如水。
谢闲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发愣,发尾眉梢浸了泠泠的浓郁墨色,眼珠一转,便盛了盈盈的光。她的视线落在身侧人的眉眼,对方此刻正毫无防备地熟睡,肩上的些微重量让人难以忽视。
谢闲在心底轻“啧”了一声,却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了。
好半晌,谢闲抬起没被某人制住的那只手,想要触碰什么,又很快收了回来,然后自暴自弃一样地闭上了眼睛。
翌日,顾青沅睁开眼睛的时候,先是察觉到自己好似不知为何蹭到了某人怀里,……没错,是蹭,毕竟对方的一只胳膊还在她手里,总不见得是对方主动,然后又抬了抬眼,看见了某人轻抿着的唇,而后是微蹙的眉,视线略一顿,便对上了谢闲睁开的眼睛。
因为没睡好的关系,谢闲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滞涩,她缓了缓神,但没有吭声,试着坐起身,却因为右臂的酸麻不自觉皱起了眉。
“压麻了吗?”顾青沅小声嘀咕了一句,似乎有些懊恼。
谢闲总算清醒了些许,她也不是完全没有睡着,迷迷糊糊中算是睡着过一段时间,只是到底没睡安稳,这会儿她轻笑了一声,眼神戏谑地盯着顾青沅,“先生睡相不大好。”
“……”顾青沅一时竟没找出什么可以用来搪塞的词,仿佛被这么一句话噎住了似的。
“但也没关系,我不介意。”谢闲慢悠悠又补了一句,像是在圆场,又分明带了点补刀的意思。
顾青沅看她,神情似是一如既往的淡然自若,明光胜雪,朗月清晖,只是视线顺着谢闲的手臂滑落,定在她的手上,问:“还麻吗?”
谢闲试着动了动指尖,然后闷闷地应了一声,听着不大高兴,也不知是因为酸麻的手臂,还是因为某人没有搭她的茬。
“我给你按按?”顾青沅说着面色从容地伸出了手。
谢闲看她,眉眼微顿。
顾青沅倒是没注意她的表情,自顾自顾地把人的胳膊拽了过来,从手肘往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指尖便落进了谢闲掌心。
谢闲轻抿唇角,视线落在顾青沅低垂的眉眼,仿佛能透过对方长而卷翘的睫毛窥见些什么。
顾青沅的神情格外认真,不用多看就能察觉到其中的专注,那一瞬很容易给人一种错觉,仿佛这世间除了她们彼此再无他物。
谢闲有些失神,她的思绪仿佛飘出很远,又仿佛就那么直白坦荡地痴缠在眼前人的身上。
“长姐,先生,你们在做什么?”谢怜疑惑又带着几分试探和迷茫的声音响起,她盯着床榻上的两个人,神情充满着不解,“长姐你的耳朵怎么红了?”
谢闲几乎是下意识地把手从顾青沅手里抽了出来,然后看着谢怜蹙眉,“压的,怎么了?”
“没……”谢怜弱弱地回应,强烈的危机感应告诉她,如果她敢表达出异议,那她的下场一定会很惨。
顾青沅抬眸扫了谢闲一眼,眸中仿佛浮起星星点点的笑意,又很快消失不见。
“起床吃早餐,等会儿出门。”谢闲下了床,语气淡淡地开口,声音里的冷硬仿佛还带着先前的恼羞成怒。
谢怜悄咪咪看了自家长姐身后面色从容的元青先生一眼,脑袋里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相比之下,元青先生也太淡定了一点吧?完了,长姐必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谢闲可不知道谢怜那小丫头又在心中编排她,她在心里琢磨着今天去拜访的事情,试图争取把刚刚起在心里横生的蔓蔓野望扔出自己的脑袋。
顾青沅依旧是那副任风月无边我自岿然不动的样子,她把所有的心绪翻涌都藏在了光风霁月的表象之下,好似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行差踏错。
吃完早餐之后,谢闲便领着顾青沅和谢怜出了客栈的门。
走到客栈大厅的时候,谢闲没看到那位掌柜,不过也没在意,去寻了那位店小二问路。
谢闲对这个涧源自然不熟,她只知道一个地址,甚至不知道出了客栈之后应该往哪边走。
店小二在得知她们要去找谁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就问了她们要干什么,谢闲只是笑了笑,没答。
谢闲没忽略在她问路时店小二表情中透露出的怪异,但她也没在意,在不妨碍到自己的前提下,她对旁人的事情没那么大的好奇心。
遵从着店小二话中的指引,谢闲一行人来到了一间不大的院落门前。
院中传出刨子刮过木头的声音,几人看到了一位老者,他应当是一个木匠,此刻正在埋头给一块木板刨平,并未留意到自家院子门前站着的几个人。
谢闲刚刚迈过门槛,正欲开口,就看到一个眼熟的人从屋中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杯水。
谢闲和那人的视线对上,迎着那人颇有些兴味的笑,挑了下眉。
“居然在这里碰到了几位客人,真是巧。”掌柜笑得风姿摇曳,目光绕了一圈落在谢闲身上,内里的情绪却让人辨不分明。
顾青沅淡声回应,眸中的浓沉暗色凝了凝,化成凛冽的雪,“的确巧。”
谢闲有些意外地看向顾青沅,恰好看到她抬眼,锋锐冰冷生了花,无端惑人。
“怎么?”顾青沅眸光微动,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仿佛天生矜贵,高高在上、不染尘喧。
谢闲缓缓扬起一抹笑来,却没说什么,何况这里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