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还在打腹稿,突然看到林幽篁的身影在门口出现,她身体比脑子反应快,“嗖”地一下躲了起来,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干什么啊?
本来只是热心帮忙,现在弄得好像不怀好意的跟踪狂魔似的,也不知道林幽篁看到了没有,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想到这里,江独照一咬牙一横心,冲了出去。
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从林幽篁身边掠过,又在几步之外一个急停,回过头来,装作刚刚看到她的样子,尽量装作随意地问,“要帮忙吗,同学?”
“不用了,谢谢。”林幽篁礼貌而客气地道。
江独照抿了抿唇,就保持着几步远的距离,跟她一起并行了一段,依旧没有找到能够切入的话题,反而被彼此间的沉默弄得有些不自在,只好匆匆丢下一句“那我先走了”,然后再次跑走。
林幽篁注视着她的背影,忽然发现,年轻的江独照似乎总在奔跑,不知是有什么亟待完成的事,还是身体里有用不完的力量,所以肆无忌惮地挥霍。
从综合办公楼到教学楼有好几条路,其中一条会经过经过一道三曲三折的长廊,名叫“三省廊”。
这个设计可谓是煞费苦心,不过江独照除了觉得这里四季风景都不错之外,经过的时候从来没想过什么“一日三省”。但现在,她如一阵风般跑到这里,刻在匾额上的三个字忽然就入了眼。
她在干什么啊?
平心而论,江独照是个很热心的人。她从不惮于对人伸出援手、付出善意,对陌生人尚且如此,更不用提自己周围的人。
所以她总是有很多朋友。
但也不是每一次的善意,都会被人接纳。
有些人不需要她的帮助,有些人不相信她的善意,甚至有人会恶意揣测她伸出援手的目的。
在那种时候,江独照也不会觉得尴尬,摸摸头,笑一笑,就过去了。下一次,看到有人需要帮助,她还是会上前。
但是今天,被林幽篁明里暗里拒绝了几次,江独照却感觉不自在了。
甚至隐隐有几分说不出的委屈。
之前被老姚叫住的时候,江独照曾站在台阶上往下回望。
因为逆光,那时林幽篁没能看见江独照脸上的表情,但江独照却能看见她的。
以江独照匮乏的语言能力和词汇储备,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但她觉得,那一刻的林幽篁看起来简直像是要哭了。江独照不知道林幽篁的心情,也无法解读这份情绪,只是本能地认为,她需要帮助。
然而她伸出手,却被对方干脆地拒绝了。
那种漠然与戒备,实在有些伤人。
江独照站在三省廊里,对着花圃里开得浓烈的紫薇花树,终于忍不住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做错什么。
但要说是林幽篁的错,显然也不对。
也许林幽篁就是那种,不太容易接受别人给与的善意的人吧?因为某件令人伤心的往事而对周围的环境和人都表现得冷漠客气,以此来保护自己——
运用丰富的想象力为林幽篁编织出了合理的理由,江独照顺利说服自己,心情总算又恢复了平时的轻快。
上午第四节是老姚的语文课,他本来打算下课后送林幽篁去宿舍,给她安排床位和各种生活用品,奈何才一下课,就有人来找——除了高二(16)班的班主任之外,他还兼任高二年级语文教学组组长,以及高二年级年级主任的职务,要忙的事情着实不少。
“那个谁……”老姚在门口跟来人说了两句话,回过头来,视线在教室里一扫,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王萍,你先带林幽篁同学去宿舍安顿好,别耽误了午饭和午休。宿管那里我会打招呼,手续以后再补。”
前排一位个头矮小的女同学慌忙站起来,“我知道了,姚老师。”
老姚满意点头,转身离去。
王萍三两下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拎着装书的布袋走到林幽篁桌边,“林同学,我们走吧。”
林幽篁抬头打量了她一下。王萍皮肤微黑,颧骨上有两团经常被烈日照射形成的红晕,中分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低马尾,手里拎着的布袋看起来也是自己手工缝制的,整个人从内到外透出朴素。
她看人的时候,会微微眯起眼睛,天然的一张憨厚笑脸,叫人能从中窥见她的淳朴。
林幽篁不由得也朝她笑了一下。
“你的行李……”王萍见她手里只拎着一个空书包,视线在她身周扫了一圈,有些迟疑地问道。
林幽篁说,“在姚老师的办公室,还得麻烦你陪我走一趟。”
“不麻烦不麻烦。”王萍笑了一下,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她天然不知道该怎么跟这种看起来家境优渥、人长得又漂亮的同学打交道,对方若盛气凌人,她会胆战心惊,但若是像林幽篁这样温柔可亲,她也会受宠若惊。
最后只好默默走在前面带路。
老姚的办公室,在综合办公楼的三楼。林幽篁的行李箱很大,虽然带着滚轮,但要拎下楼也还是颇为费劲。她站在楼梯口,才刚开始为难,王萍已经一把将箱子拎走。
“王萍同学,我自己来就可以。”林幽篁连忙说。
王萍个子小,行李箱立在地上就已经到她的腰了,拎着实在费劲,轮子会时不时撞到地面,她索性将箱子整个扛在肩上,此时已经下了几级台阶。
听到林幽篁的话,她回过头来,眯起眼睛很憨厚地笑了一下,“没事,我来吧。我在家里经常干活的,扛肥料袋、米袋什么的,都是百八十斤,你的箱子不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