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
元乾荒的声音打断了孟姜越来越沉重的思绪,举目望向元乾荒,淡淡道:“没事,皇上,时辰不早了王公子该出发了。”
王若之整了整衣衫,笑道:“再等等,我还有话同皇上细细讲。”说完拉着元乾荒走向马车后。
他道:“皇上,以前我觉得你对京中的姑娘们挺有手段的,怎么到了孟姑娘这儿傻乎乎的呢!”
元乾荒不等他话说完转身就走,王若之紧紧地扯着他的袖子:“等等等等,你这心思,啧啧啧,”见元乾荒又甩袖,赶忙道:“患难之情情难启齿嘛,我懂我懂我都懂。”
元乾荒斜眼嗤笑一声:“懂了就滚吧。”
说完两人都一怔,这一幕果真是太熟悉又太陌生,三年前朝朝暮暮都似这般肆意洒脱,三年里日日夜夜都在哀叹孤寂。
王若之叹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先帝与孟姑娘今生怕是有缘无分了,你莫要重蹈他们情深缘浅的覆辙。”
似有颗小小的石子落在元乾荒平静无波的心间,泛起层层涟漪,漾在心头。
王若之回身望向孟姜一眼,又低声对元乾荒道:“我回来的那日,不知是否有幸唤她皇后娘娘?”
元乾荒没应,只是顺着王若之的眸光望向孟姜。
这目光灼人的紧,孟姜心头一颤,瞧着古怪鬼鬼畜畜嘀嘀咕咕的两人,叹道:“看来真是难舍难分依依不舍。”
再难舍难分,再依依不舍,时辰不早了,官道上终响起了哒哒哒的马蹄,浩浩荡荡的车队渐行渐远,终消失在了无尽的官道尽头。
元乾荒凝着眉远眺,他与王若之自幼相识困厄扶持,如今想来竟从未分离,想起一时听不到他在耳边聒噪,竟生出了一丝离别之情。
孟姜忽道:“舍不得?这会儿换人也还来得及。”
元乾荒却道:“我们回吧。”
来时三人欢声笑语,归时两人相对无言。
情随人心,满目再也没有半点春色,转眼间满是肃穆萧萧。
两人走了一小段路儿,元乾荒忽地驻足,道:“阿姜,既然我们出城了,何必急着回去,不如我们去见个人吧。”
一个时辰后,一顶不起眼的黑色马车,停在观苍山山脚下的一座宅院前。
孟姜问:“你说的曾老是?”
元乾荒收回要搀扶孟姜下马车的手,负手道:“曾从节,曾是自大陈建朝唯一一位非世家宰相。”
曾从节,年少时救过围猎失踪受伤的仁德帝,相处间发现其才华横溢胸怀丘壑,登基后封了个七品的小官,后来在仁德帝一步步将他提拔成宰相,只不过时运多舛,那时正值与北夷人关系交恶,朝中主战主和吵成一团,曾从节亲自督战,北夷人却入了关,仁德帝大怒,贬谪出长安。
那时宗武帝为太子,跪在殿前为其求情,仁德帝大怒罚其去东宫洛阳行宫面壁思过,未久,北夷人攻破洛阳,屠了满城的百姓。
听完前因后果,没曾想竟还与她自己有关,又提到心底的那人,前程往事竟令孟姜一时恍惚。
元乾荒顿了顿,觑了觑孟姜怔愣脸色,犹豫片刻,才继续道:“先帝继位后,曾遍寻曾从节,却始终遍寻不到,谁曾想他竟就在长安城外的观苍山山脚下藏着。”
若是三四年都寻不到,那想必是彻底隐姓埋名隐了踪迹,寻其踪迹绝非简易之事,个中定有曲折,但元乾荒只字未提,孟姜也不追问,跟在他身后前去敲门。
里面一阵脚步声,紧闭的门扉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一张孩童的脸,望着元乾荒和孟姜,怯怯的问:“你们是谁?”
元乾荒笑道:“不知你阿爷可在家?”
那孩童点点头,天真道:“在,你们进来吧。”
小院是典型的江南园林,穿过蜿蜒长廊,眼前出现假山重峦迭嶂,穿过两重假山,正面五间大正房,绕到正房后面,有一片海洋般的竹林,竹林的东角处一条小路蜿蜒至深处。
走进竹林,耳边是风吹沙沙作响,迎面扑来阵阵竹香,直到眼前出现了座庭院,庭内的八仙石桌上坐着看书的书生老人,听到脚步声侧脸望来。
那孩童蹦蹦跳跳,朗声道:“阿爷,他们是来寻你。”
元乾荒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双手递给曾从节:“曾老先生可认得?”
曾从节眯眼,双手颤巍巍的接过来,难以置信道:“皇上?”
元乾荒点点头。
曾从节忙行礼,让小儿离开,将元乾荒和孟姜两人请进堂屋。
元乾荒上下打量曾从节:“一别多年,曾老还是一如当年啊。”
曾从节叹气摇头:“承皇上谬赞,一晃七八年,老夫岂如当年啊。”
谁不曾意气风发的年少,谁又能抵挡岁月的沧桑,谁能不负韶华不负少年,少年壮年老年,眨眼间垂垂老矣,鬓发沧桑。
元乾荒道:“朝廷的事,曾老想必也听说了吧?”
曾从节沉默良久,良久才痛心的点头:“老夫知晓一二,今日皇上可是为此事而来?”
元乾荒道:“曾老可想过再回朝?”
曾从节一怔,将元乾荒的每个字都来回琢磨了琢磨,直到琢磨到那双浑浊的双眸中老泪横流,年少壮志未酬终一日重见天日,只是来的太迟了,太迟了。
最终他只能遗憾道:“老夫怕是有负皇上的众望了。”
室内一时寂静,曾从节忽听见女子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元乾荒身侧立着位逸丽的姑娘,清浅笑着,只听她道:“那枚玉佩是先帝遗物,曾老一眼便能识得,想必也不曾忘了仁德帝的恩情,还有先帝当年的求情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