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在桌边的贴身侍从扭头看了齐叔良一眼,险些左脚绊右脚栽倒在他的食案上,低声惊恐道:“三少爷……您的脸!”
齐叔良连忙抬手往脸上摸了摸,只觉得手触之处一片热辣,慌张低下头,看到盏中未喝尽的清酒倒映出自己涨红的脸。他拿起酒盏凑近眼前细看,这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浮起了可怕的红疹,短短几息的功夫面部已经肿大了一整圈,像猪头一样难看。
这是赤虫毒……
齐叔良差点昏倒。他对这种毒再熟悉不过了,因为今日才偷偷命令侍从将这种毒粉放入了齐青长的饮食里,算算时辰,正该是此刻发作。
南秀终于第一次仔细看了这个叫齐叔良的人,红疹连成线爬满他裸露在外的所有肌肤,耳朵里听到的全是他惊恐的叫声。她皱了皱眉头,示意侍卫先将他拖走。
认出这是赤虫毒发作时的样子,南秀奇怪道:“赤虫毒?这不是远疆的毒物吗,怎么长安也有?”
女皇立即下令彻查所有食物酒水。南秀在一旁解释说:“这毒发作的时间长,看他的样子,应当是一早在家中时就中了毒。”
她说话时看到齐叔良的位置附近还坐着一人,其余人因畏惧齐叔良毒发后的反应,又或许是怕这东西会像瘟病那样传染,要么有多远躲多远,要么即便没有离席脸色也都不好看。唯独这个穿一身玄色袍的人定定坐着,正向自己看过来,似乎在仔细听她说话。
这人长得比冯溪还要好看,简直像一座玉做的人像。
然后他先将视线收回了。
南秀也自然地收回目光。
宴席就这么散了,南秀为躲清静独自跑去了马苑,随意挑选一匹马骑着它跑了几圈,直到跑得尽兴才停下。下马的时候她看到了林萍儿,穿一件月白色的纱裙莲步轻移,正由侍女陪在身侧向她靠近。
林萍儿应当是被南郁带过来散心的,不过显然效果不佳,在这张柔媚的脸上只写着忧愁和谨慎。明明是她主动来找自己,表现得却像是因受逼迫才不得不来的。
下人迎上来接过南秀手里的缰绳,恭敬道:“林姑娘已经来了半天了,说是想同殿下说些话。”
但南秀只看了林萍儿一眼,径直便要离开。
“殿下!”林萍儿连忙张口试图叫住她,结果发现她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慌张追了两步紧紧跟在她身侧,欲言又止道,“我表哥他……”
南秀知道林萍儿想为冯溪求情。但她只想远离这个人。
按照原定的故事,因为她几次为难林萍儿,南郁才会动了夺权的心思。后来自己惨死,他们两人之间的障碍被彻底扫除,南郁也就放弃了争夺皇位,与林萍儿相携离开长安,去做神仙眷侣了。
林萍儿性格柔善,绝非恶毒之人,可南秀深知原故事里只要自己靠近她就总会倒霉。
“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见她追得紧,南秀淡漠地表达了拒绝交谈的意思,脚步始终未停。这种态度急得林萍儿直接扯住了她的袖口,哀声道:“求太女放我表哥一条生路,他性格骄傲,绝不能一直留在东宫。”
说着就要下跪,南秀眼疾手快,侧过身一把将她提住。
林萍儿柔弱无力,被她扣住手臂后连动都动不了。
南秀无奈地说:“那我将他再送回这长汤行宫继续做苦力怎么样?虽说行宫建好了,也总需要下人洒扫修缮,或是送来这处马苑,叫他养马吧?”
林萍儿哑了,抬头望向她时眼眶红红的十分可怜,又支支吾吾道:“可我听说……表哥他已经不是奴籍了。”
“既然你已经知道他并非奴籍,何必一副我欺负了他的样子?要论他在此事上承的恩情,给我下跪磕头都不为过吧?”
林萍儿道:“只要表哥留在东宫,外面的传闻永远会伤害他的。流言如刀,求您可怜可怜他,放他一马吧!”
南秀正想要告诉她这是冯溪自愿的,余光却见南郁忽然出现了,瞬间反射性地收回握在她臂上的手。因为失去了南秀力道的支持,林萍儿并不是故意而为,但还是因为一时没能站稳跌坐在了地上。
南秀垂眸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南郁,严肃道:“我真的没有欺负她,我发誓。”
“是我没能站稳。”林萍儿歉疚极了,连忙撑着地面爬起身,同时小声替她解释。
南郁走近将林萍儿扶起来,等再抬眼时见南秀已经转身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袖口被轻轻扯了一下。
“嗯?”他低头望向林萍儿,她刚刚似乎说了什么,但他没听清,柔声问,“怎么了?”
林萍儿又说了一遍:“能不能求你帮我……救救表哥。”
南郁语气冷淡:“他留在东宫不好么?未来说不定连皇夫都能做。”
“可表哥不愿意做什么皇夫。”林萍儿急忙为冯溪辩白。她与冯溪一同长大,很了解他的性格。
南郁面色更冷,眉轻轻一挑,说出的话并不客气:“不愿意?他算什么东西。”
林萍儿肩头一颤,脸跟着也白了。南郁将手落在她瘦削的肩头上,温热的掌心令她心中安定不少,眼泪挂在睫上,十分楚楚动人。
她本就是菟丝花一样的性格,全身心依赖着南郁,他说什么她都会听。此刻敏感地感觉到他好像有些不悦,怕再提表哥真的惹他发火,抿抿嘴,细声细气道:“我与表哥真的只是兄妹情谊……”
“我知道。”南郁摸摸她的头,“所以不要再管他了。”
林萍儿将额头轻轻抵在他胸口上,想着等他心情好一些,再请他出面为冯溪解决困境。南郁性格虽冷,却对她足够好了,自己也很快就要嫁给他,到时夫妻一体,表哥是自己的亲人,他总不会坐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