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阴沉沉的,风雨欲来。下人合上了窗子,砂石不断敲打窗棂发出细响。
尚岐子坐得浑身都僵硬了,徐燕元才悠悠开口说:“若我将南秀抓来了,你能再养出一条续命的蛊虫么?”
“应当、应当可以吧……”尚岐子结结巴巴道。
徐燕元放下茶杯,笑着说:“你不必如此害怕,我可与那个孟微勤不同。他翻脸不认人要杀你,我却不会。”
说完他单手将桌子上的匣子打开,露出里面塞的满满当当的金锭子。
“果真能做到的话,这些就都是你的。”
尚岐子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只飞快扫了一眼后就不敢再看了,低眉顺目地说:“我只求保命。”
徐燕元正要笑他胆小,忽听到楼下传来激烈的打斗声,霍然站起身,顺着下人推开的门向外看去。刀刃相接的铿锵声很快向上蔓延,一群手持利刃的黑衣人如同一群暗夜中的蝙蝠涌上二楼,迅速与他的守卫缠斗在一起。
他的守卫很快都倒在了血泊里,尚岐子被眼前血腥至极的场面吓得躲进桌下瑟瑟发抖。
门扉大敞,最后一个守卫喉间涌着血仰面倒进屋内。
门边的孟微勤手中提着血淋淋的长剑,抬起狠厉的视线看向他,溅落在面上的血水缓缓滑至下颌。
被孟微勤找来了,徐燕元反而不觉得害怕了,站直身体漠然回望。
“南秀呢?”孟微勤走进来问他。
徐燕元不知道为什么消息走漏得如此快,又或许孟微勤手段通天,才能在短时间内能找到自己面前。实际上他根本连南秀的影子都还没见到!丰宁公主说很快就会将人送来,可还不等她的人出现,孟微勤就已经追来这里了。
他是为救姐姐徐引襄才把主意打在了南秀头上,孟微勤带尚岐子来洛阳,不也是存着同样的心思么?
那为什么又要半途而废呢?徐燕元觉得不甘心。
孟微勤耐着性子再问了一遍。
巨大的愤怒瞬间冲昏了徐燕元的头脑,口不择言道:“我已经将她杀了!”
孟微勤攥住他的衣领,五指大力收紧令他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第三次问道:“她人呢。”
“她已经死了,我亲手杀的。”徐燕元的脸憋成了猪肝色。他一字一顿地挑衅,又抽出腰间的匕首猛地朝孟微勤胸口奋力划去,只在他小臂上划出一道伤,但也趁机脱离了桎梏。
他倒退了两步,看着孟微勤冷然恐怖的神情,愤怒地说着:“微勤哥,我从小就将你看作我亲哥哥一般,敬佩你、喜爱你。那个南秀到底有什么好!她就该死,就该流光身体里的血——”
他未完的话戛然而止,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缓缓低头向下望,自他腹部穿出一截雪白的剑刃,已被鲜血染红,血水顺着剑锋滴落在地面。
目睹一切的尚岐子双腿打战,下襟很快就湿了一片。
徐燕元重重栽倒在地,面朝下趴在地上不动了。
属下走上前,低声询问:“不留活口吗?”
孟微勤合着眼,徐燕元狰狞的表情仿佛还在眼前,睁眼后又是一片淡漠,冷冷道:“去找丰宁。”
静山寺后院。
丰宁坐在树下的石桌边斟酒,手一倾,一杯清酒慢慢淋在树根下的土中。她又伸出穿着华美绣鞋的脚在上面踩了踩,发间的珠玉随着她的笑不停乱颤。
孟微勤就是在这个时候找来的。
他带来的人已经将静山寺团团围住,每个人从头到脚都做了伪装,完全认不出身份。孟微勤走到丰宁面前摘掉面具,丰宁才惊觉是他,本以为能将他玩弄于鼓掌之间,没料到一日间事情就败露了。一开始她还试图装傻,问他有没有找回南秀。
下一刻就被他扼住了脖子。
孟微勤的表情冰冷至极,丰宁公主感觉呼吸越来越艰难,终于知道害怕了,在他手上用力挣扎着说:“你敢杀我?我可是本朝公主!”
但她本就是偷偷来静山寺做坏事的,心里也发虚,怕自己死在这里无人知晓。当下赌的就是孟微勤不敢轻易杀她,不然宫里早晚会怀疑到他头上。
他却说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
“上辈子,原来很多事都是你做的。”
孟微勤突然松开了手。
丰宁重重坐倒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脖子咳了几声后手脚并用地爬向一边。她的侍从很怕死,撞上孟微勤的视线便急急说道:“树下埋着人!”
孟微勤的神情霎时一变,顾不上寻找工具,直接疾行至树下跪地徒手挖起土来。这边的泥土潮湿且色深,与周围对比格外鲜明。
属下连忙喊人一起帮忙,另有两人跑去找可以挖土的东西。
孟微勤的手指很快磨出了血丝,但他就像是不知道疼一样,板着脸不间断地挖着。直到一个格外巨大的红木箱子映入眼帘,他手上的动作一滞,肝胆欲碎,喉头瞬间泛起一股腥甜。
“将箱子抬出来。”他声音沙哑地催促。
将手扶在箱身上时寒意渐渐爬满他的全身,脑海中空荡荡的,耳边也嗡嗡作响。
但等打开箱子,箱中人却是表情痛苦几近昏迷的徐引襄。
她才被埋进土里不久,又是置身巨箱中,所以性命无忧。此时终于能吸入新鲜空气,闭目大张着嘴剧烈喘息着。
孟微勤手上发软,赤红着双眼看向丰宁,问:“南秀呢?”
丰宁白着脸嘴硬道:“我就是讨厌徐引襄而已……这里也只有她。”
锋利的剑架在脖子上,侍从哪里还敢装哑巴,畏惧道:“南姑娘、被公主扔给了其他几人……怕是、怕是凶多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