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离经叛道。”辛庄明道。
“嘿、从前你师父师叔皆是给朕捧哏的,这会儿来了你这么个总败人兴的,当真是不习惯……”江临言掀睫前望,将壶嘴搭在唇沿,笑说。
辛庄明戆直得很,也不下那江临言搭好的阶,只说:“您便直说想我师父了不成?”
江临言不吭声,那抱着沈长思的遗刀睡了有一阵的李迹常,忽而从嗓子里流出那么不知问谁的一声:
“你去看望过你师父没?”
“看了。”季徯秩说,“侧旁种的竹子委实翠。”
“他生前便润竹,是个实打实的竹福星。”江临言说。
“家兄也爱竹呢!”季徯秩笑道。
“嗨呀,你哥他就是因阿深他才栽竹!”江临言说罢看向徐意清,难得支吾起来,他问,“徐姑娘……阿虑他……还好么?”
徐意清垂笑:“好忙,没事也忙,不得一刻清闲地忙着,胡乱地忙。”
“嗳、阿纪他死了也有一年了……”江临言仰天,手上那吃空的酒壶掉于氍毹当中。
燕绥淮遽然以酒碗砸桌,说:“宋诀陵个王八蛋混子,若非他不肯将阿纪的死讯早些告知朔萧,他又怎会在欢喜迎他兄长之际,得了碎尸棺!!!大喜大悲啊,世间有几人能消受!!!没心的狗崽子!”
燕绥淮说到情浓,眼泪直淌,只是震桌洒出的酒水大半都泼在了对面的王爷身上。那李迹常却因困意浓,仅仅睁眼拧了拧浓眉,不作其他反应。
燕绥淮愈思愈发觉得空虚,便颤声起来:“肩上好轻……游、游啸呢?我……我的……”
李迹常难得清醒些,瞪眼看向那燕绥淮,怒道:“我、我的、游啸……”
众人皆含着口酒,就等李王惊天地泣鬼神的后半句话,哪知那人的华袍一抖,便喊道:
“游啸是本王的鹰啊——!”
李迹常拍桌而立,给在座好些吓得一哆嗦。
“都、都别争了,别抢了!抢了长思,抢了我爹,难不成还要夺走我的鹰……”李迹常说着栽下去,叫沈复念趁乱给推去了江临言那儿。
那燕绥淮浑似不知惹了人儿,仅仅抵桌继续哭,接上前话,说:“阿承,我、我的阿承……”
宋诀陵这会儿倒是偷摸着把季徯秩瞧够了,便侧了脸儿问季徯秩:“喻大将军近来如何?”
“位列东宫三师,活儿却不比先前轻松多少,只不过依旧那么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宋诀陵那对凤目洒进零星笑意,他道:“如常是福呐……从前喻将军总和些听得懂他的讽刺话的聪明人待着,这会儿那些话仅能说给太子听,殿下年幼,估摸着听不懂,他心里估摸着憋得不好受!”
季徯秩笑起来:“总得有人治治他。”
徐意清适才怡情小酌一番,这会儿是座上难得的清明人,便绕过那吃醉了的俞雪棠和燕绥淮,问季徯秩道:“许千牛备身近来过得可好?”
季徯秩虽说勾着嘴角,却是轻轻摇晃了脑袋,说:“嗐、我今儿也见不着阿焺他啦!”
那娇女子颦额看去,问:“何故?”
“我与付姐姐和离后,姐姐痴心不改,曾去寻过阿焺他,那人以身心腌臜为由推拒,听闻彼时便已打定主意要削发出家,遁入空门。我问过姐姐的,阿焺他心性单纯,估摸着劝劝便能回心转意,姐姐却说他了解阿焺,其心思已然不在她身……”
“他与魏盛熠之间的纠葛太乱,到最后已不知是恨还是爱……那魏盛熠真是了不得,分明死了,还能将一人半拖入土,坏了一段好姻缘……”沈复念说着,“只是可惜了那么个未经洒洗的宝刀啊!”
酒喝到情浓,那宋诀陵用手肘撞了撞季徯秩,问:“侯爷同末将出去吹吹风吗?”
季徯秩轻蹙眉头,面上好似有些为难:“吹风?你这鼎州,深秋便落雪,我可经不起冻!”
“无妨。”宋诀陵扯来大氅给他系上,说,“我身子暖。”
沈复念喝得趴桌,半醒半睡,正打算起来伸个懒腰呢,闻言又忙忙垂下了脑袋,末了默声念了好几段蹩脚的佛经。
宋诀陵将季徯秩堵在了酒馆檐下,却并非往日那般抵墙压人,只用宽背抵住了石墙,稍稍搂住季徯秩的腰,叫那人压他而来。
起初季徯秩还冷漠地用手撑在他胸膛上,好叫他二人之间宽可流风。谁料遭了鼎中那冻人风雪鞭打,便带着些愠色,难耐地钻进他怀里蓄温。
宋诀陵垂目朱砂,问他:“侯爷既已弃我如敝履,何不容人黯然埋骨?”
那侯爷呵着气,倒是将挑目抬了,直直望进凤眼当中,道:“情逾骨肉,不容人做主。”
“侯爷这么说,像是倾心于我。“
季徯秩含着笑垂了眸子,手中那新得的玉笛叫他摩挲了好几下:“是吗?”
然而便是季徯秩卸去防备的一瞬,便叫宋诀陵搂腰抱腿托了起来,就连双膝也叫那人压着折起来,挨在了那人的肋骨两侧。
宋诀陵的暖身一霎凑过去,饿狼一般撕咬起他的嘴唇。
季徯秩一面迎合着,一面用指腹抚摸他微拢住的凤眸与硬挺的眉骨。他欲言,便将脸侧了过去,叫那些饱含痴迷缱绻的吻皆落在了面颊与耳上。
那人亲吻着他耳上朱砂,叫暖意与一星子战栗从他的耳上漫过他的四肢百骸。
季徯秩略略从肺腑当中抽出一段气,在那人密匝匝的吻间开口:“你、从前为何躲我?”
剑眉拧作山麓两段,宋诀陵答说:“我忧心武将无归宿,我若缠了你,来日死了,你也不得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