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守卫借着昏暗的灯笼光细瞧,待人逼至近前了才惊跳起来:“哎呦原来是谢太守,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丞相大人正忙呢,还请太守稍等片刻,容小的去通传。”
谢清尘一身汗气,一路奔波,气儿都还没喘匀。他烦闷地踹了府门一脚,一脸阴沉,只冷冷吐出一个字:“去。”
守卫被他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魂飞魄散,脚下打着滑溜了进去。
不出一会儿,那守卫探出个脑袋,战战兢兢地说:“太守大人,您请进,丞相在书房等您呢。”
谢清尘抱臂低着头,倚在墙外沉思。闻言,他紧了紧腰间的佩剑,抬步拾级而上。
王秋迟正临摹着一幅字画,听见门外的响动,他热情地抬起头,亲亲热热地唤他:
“子牧,你来啦。”
下一瞬,后颈一凉,一把寒气凛然的长剑架在他脖颈上。
王秋迟脸上万年不变的笑僵了片刻。
“你究竟要干什么?”谢清尘压低声音,往昔清隽柔和的眼睛一片赤红,仿佛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
王秋迟想转头,谢清尘手下一紧,鲜血顿时沿着剑尖喷涌而出,滴落在字画上,给画上平淡无味,了无生气的山水添了一抹亮色。
“子牧,你这又是干什么?”王秋迟语气平淡,似乎只是在问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
“你把陛下关在哪?”谢清尘恶狠狠道,他额间不断渗出汗珠,明黄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仿佛火焰在灼烧。
王秋迟一手握住剑尖,任由锋利的剑刃刺破他掌心的皮肤。他缓缓转过身,笑容如午夜中的鬼魅一般摄魂勾魄。
“你要杀我吗?”
无声的黑夜中,只能听到烛火在耳边噼啪炸开。谢清尘思绪乱成一团麻,根本理不通王秋迟话中的深意,只是见王秋迟不怕疼地捏着剑刃,又下意识地想抽回手。
王秋迟又逼近了一些,他松开浑身是血的剑身,从容不迫地迎了上去,锋利的剑尖刺破他的皮肉,随着他不断向前的动作狠狠掼进左边的肩膀。
白净整洁的衣衫霎时漾开一团血色,谢清尘连连后退,最后狼狈地收回剑,随着“哐啷”一声,长剑在地面上弹了几下,怆然落地。
他还是不能,还是不能
“还是不能将剑对准亲近之人么?”王秋迟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坐在地上一脸颓然的谢清尘。
窗外无声涌上如浪堆叠般的死士,他们隐匿于夜色深处,伺机而动。
“你该庆幸,子牧。”王秋迟蹲下身,嘴角扯开一个残忍的笑,肩头鲜血汨汨不断流出,他也仿若未觉。
“如果你今夜杀了我,那么你也会为我陪葬。”他用力攥着谢清尘的下颌,将鲜血抹开在他因疼痛而微微扭曲的脸上。
谢清尘痛苦地喘息着,双眼紧闭,冷汗不断往下淌。他说不出话来,只能任由王秋迟对他为所欲为。
王秋迟将他揽入怀中,轻轻安抚着他微微颤抖的身躯,声音温柔和煦,一如当初:“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待在我身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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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烟俱净,天山共色。——(南北朝)吴均《与朱元思书》
龙争
刘珏再睁眼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
一点烛光幽幽燃烧,映亮他苍白憔悴的面颊。刘珏伸出手,想将烛台拿下来,却不慎被滴落的烛泪烫得缩了回去。
他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喉咙里像是有团火在烧,疼痛难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一些不明所以的呜咽声。
恍然记起,昏迷前王秋迟曾来觐见,他带着一封密函,称匈奴有异,万分紧急。刘珏不疑有他,恐机密泄露,是故屏退殿内若干人等。
王秋迟毕恭毕敬地将密函呈上,缓缓抽开暗金色的卷轴,图穷而
再醒来时,便不知身处何处了。
忽听得门外有人在窃窃私语,仿佛在说什么“禅位”,“退让”之语。
刘珏小心翼翼地贴近门边,两人的剪影落在薄薄的窗纸上,明明灭灭。
“大人,已经安置下了。”一道陌生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进来,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
“嗯。”听见王秋迟的声音,刘珏蓦地睁大眼,僵立一瞬。
“务必拖住荆沅她们,以免节外生枝。”王秋迟与墨书一前一后地拾级而上,说着将手按在门扉上,正准备推门而入时,忽地神色一凛,顿住了动作。
接着,王秋迟伸手拦住欲往前的墨书,另一手轻轻叩了叩门:“陛下,您醒了吗?”
刘珏神色紧张,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迟迟不说话。他后退了几步,惊惶地看着那漆黑的一片,仿佛那里潜伏着杀人不眨眼的凶兽。
王秋迟没等到应声,便对墨书使了个眼色。墨书一手端着驽,一手将门推开——
阒然无声的寂静里,陡然响起一声急促短暂的惊呼,转瞬即逝。
墨书眼疾手快地捂住刘珏的嘴,那撕裂黑夜的呼声便成了低泣般的呜咽。
刘珏瞪大眼,不断挣扎着,面色涨红,显然是愤怒至极,对擒住他的墨书拳打脚踢,又咬又踹。墨书不敢伤他,只能忍气吞声地将他拖拽到一旁,带到王秋迟面前。
“陛下。”王秋迟轻轻唤了他一声。刘珏停止了动作,下一刻,又更加激烈地反抗起来。
王秋迟又唤了他一声,语气虽不变,声音却猛地拔高:“陛下!”
刘珏顿时停住了挣扎的动作,他恶狠狠地瞪着王秋迟,目眦欲裂。
“朕为天子,尔等岂敢放肆!”
“天子失德,吾可取而代之。”王秋迟垂眸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眼瞳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