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有枝连连摇头,眼泪夺眶而出,看着眼前的人,一步步向后退去,她不能去理解这个时候的人的做法,在她的那个时代陪伴亲人离世,是在这个无奈的时刻唯一能做的事情。
“不是这样的,不应该这样,这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至亲了,比起害怕她受到伤害而故作太平,我更愿意她陪伴在她父亲身边,哪怕只有一日,也不愿意像当年太太离世那样,将她当做一个孩子,避之不谈,成为姑娘心中的痛。”
说完顾有枝转身快步走了出去,义无反顾的冲进了夜色里,因为我更相信我的姑娘,她虽表面孱弱,但她内心无比坚韧。
站在黛玉的院外,顾有枝的手抵在院门上久久的屏息,深吸一口气之后,轻轻的推开了院门,惊醒了角门里守夜的婆子,见那婆子点灯欲出门来,顾有枝挥了挥手,无声的表示不用。
顾有枝轻手轻脚的走进院子,缓缓推开黛玉的房门,借着夜色走了进去,看着在床边脚踏处守夜的雪雁,顾有枝走进轻轻拍醒。
“顾妈妈”雪雁揉搓着眼睛,迷迷糊糊的看着顾妈妈轻声喊道。
“嘘,轻声点儿,回房去睡吧,妈妈在这儿守着。”
“好的。”雪雁起身将被褥给顾妈妈铺好,悄咪的出了门,反手轻轻将门合上。
顾有枝俯身慢慢的蹲了下去,朝着床头,坐在用被子垫着的地上,右手搭在床沿上,手指一点一点的拨弄着烟青色的帐子。
顾有枝抿唇,起身跪坐在地上,轻轻的将帐子拉开一条缝隙,看着里面缩成一团的小小人儿,睡的正酣,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于是抬手将覆在黛玉唇边的被褥往下拉了拉。
看着她的手露在外面,正欲将手伸过去,就看见黛玉的手底覆着什么东西,借着帐子透进来的月光,见到一抹绿色,顾有枝拿着被子的手徒然顿住,欣慰的笑出了眼泪。
斜靠在床边,轻轻的拍打着黛玉身上的被褥,一块进入梦乡。
日子还很长,将糟糕的事情都留在明日吧。
旭日稍稍东升,一抹红光穿透云层映射在雕栏玉砌的屋檐之上。
高低错落的院落里,月揽携三个小丫头一一捧着赤黄鎏金面盆、粉彩水瓶等洗漱用品从一碧水廊桥上走来,穿过月洞门,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三两个婆子正拿着抹布、扫帚打扫着庭院细细打扫,雪雁站在一矮凳上,正费力的将一精致的宝塔鸟笼从横梁上的悬勾取下来。
月揽见状,快步轻声的走过去,扶住这小丫头,从摇摇晃晃的雪雁手中接过鸟笼子,笼中的八哥受惊,叽叽喳喳的扑腾道:“杀鸟了,杀鸟了。”
噗嗤,见姑娘的房门还未开,怕惊扰着,月揽将笼子提到庭院里的石桌上放置着,对着八哥吹了两声哨子:“你这笨鸟,大清早的叽叽喳喳,当心炖了你。”
“可不是得炖了它。”雪雁从矮凳上下来,从袖中抽出一方手绢,将凳子上的灰尘擦干净,将放在廊沿上那巴掌大的食盒拿在手中,走到院子里。
打开瓷盒子,从中拿出一个细长的小勺,盛了一勺小米投放进鸟笼里的食盒里,见八哥稳稳当当的落在笼中的横杆上进食,就打开笼子,开始清理:“好心好意的给你收拾屋子,你倒好,差点没把我扑腾到地上,看我待会儿怎么给姑娘告状,好好收拾你。”
月揽朝身后房门看了一眼,问到:“姑娘还没醒来?”
雪雁将帕子在一旁的水桶里打湿,擦拭着鸟笼,闻言点了点头:“昨儿个半夜顾妈妈来了,我就没值夜,天蒙蒙亮我就过来了,还没开门呢。”
月揽一听便没有多言,吩咐小丫头将洗漱的东西放置到隔壁屋里,就跟雪雁在院子里逗弄着八哥。
屋内的黛玉其实早早便醒了过来,她向来醒得早,今儿一早醒来就见顾妈妈歪在床沿儿上睡着。
黛玉瞧着心生懒意,悄悄咕噜着身子往下移动,面对面的朝着顾妈妈的方向侧睡在床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沉睡的顾妈妈,悄悄笑了起来。
大抵是实在睡不着,黛玉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把玩起手上的玉如意,轻轻晃悠着手柄上金黄的穗子,嘴里默念着昨儿个习得的诗词:“小娃犹记喜归时,故唱前年自赋词。”
“嗯?妈妈你醒啦?”黛玉听着耳畔的声响,一骨碌的拥着被子翻身坐立起来,就见顾妈妈正揉着腰在脚踏处坐了起来。
顾有枝撑着腰,僵硬的扭动着四肢,这身子骨真的是年纪轻轻的就老了:“姑娘早咳咳。”,自从黛玉大了,记忆里顾有枝就很少守夜了,冷不丁的来这么一下,身子还真是吃不消。
见顾妈妈咳嗽,黛玉翻身下床,赤着脚就踩在脚踏处,从拔步床里的小桌案上倒了一杯茶水递给顾妈妈:“妈妈快喝一口,顺顺气。”
“哎哟喂,我的祖宗。”顾有枝见黛玉鞋也不穿的下了床,急得不得了,这刚刚才好的身子,可别受了寒气,说着便要起身,奈何蹲坐半夜身子僵住了,只能着急的喊道,“姑娘啊,你快把鞋子穿上,别凉着了。”
黛玉笑嘻嘻的端着茶,坐在床上卷缩着:“没事儿,铺着地毯呢,一点儿也不凉,妈妈你喝。”
顾有枝见真没事,也就算了,因着黛玉常年体弱,房间里也布置的比别处妥帖一些,这拔步床内都铺着外邦的波斯地毯,偶尔打赤脚,确实不打紧,也就她们伺候久了,下意识里反倒是成了惊弓之鸟。
接过黛玉手中的茶盏,顾有枝轻抿了一口就放置在案上,看了看时辰差不多快辰时初了,屋外隐隐传来月揽逗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