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初元的目光,柔软、垂落、寒凉得无一点生气,却又能一眼破万年。
而迦耶何尝不愿那样。
在玄门前的时间倒很容易熬的。迦耶不知道过了多久,每日只管在玄门前打转——这片地方似乎是天极的一个角落,他被封印神格,身无神力,无论怎么走,视野中都始终有那玄门。
但有一日,玄门前出现了一个人。
迦耶没见过他——穿着靛青的奇怪布衣服,手里拿着一杆玉如意。他还没说话,那人大叫一声,道:“莫非你就是那传闻中游荡于玄门的妖鬼?”
“我不是!”迦耶说,“我……”
他身上没一点神格仙根的影子,倒是面色灰白、有些死人味。那道人打扮的仙官似乎下定某种决心,抬手自袖中抽出一片红符,高喊道:“镇!”
霎那间乌云聚顶。
迦耶还没来得及辩解,四周业火霎那间腾起,将他淹没。一片灼热之中,他声嘶力竭地大喊,在蒸腾的烟雾中看到那仙官按着眉头说了几句话,似乎在灵台间听到了什么急事,拂袖便消失了。
业火能吞噬一切。
“救救我!”他看着被烧到枯骨的躯壳,几乎是大声哀嚎,“谁来救救我!”
传说这事一位在凡间广结欢喜、镇鬼无数的神明炼怨气而成,可他在绝望中竟呼不出那个神明的名号。
救救我。
在剧痛之中,迦耶只觉得神识被剥离出来,飘飘荡荡,又陷入困倦的混沌。报应居然在此时——他唯一的念头是,回向塔倒下的一瞬间,那些人死的时候,是不是比此时的他好受许多?
苦痛累加也不过如此。
真好笑——如此,就算一并清偿了!
在最后一刻,他的神识将要寂灭,而一个声音仿佛从玄门中冲出,在他身前声色模糊地不断吟唱:
“重归来兮。”
重归来兮。
天雨泼落,而后止息。天极尽头依旧水平如镜,玄门静静伫立,而守门人却已无踪。
远在大罗天,封闭许久的阿难宫中,阿难猛地睁开眼。额前全是冷汗,他下意识地看向双臂——这副躯壳完好无缺。
眼前不断闪过无数溯回的影子,从苍梧荒原、天极玄门到初元的背影,再到最后那一场业火,简直是历历在目。
绝不是沉眠一梦。
子慕看到宫外星盘转动,知道他醒了,欢欢喜喜地来见他第一面,却见他无比痛苦地抱着头、在须弥座上一言不发。子慕有些惊住了——他从未见过阿难面上不带笑意的时候,疾步走上近前,与阿难猝不及防地对视。
阿难眼底尽是血丝,嘴唇翕动,像是在拼命地回忆着什么。终于,他找到了那幻梦中的三个字,有些迟疑地发出了声音:“……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