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眼里的急迫,谢凝心寒地捧起碗,强忍着胃里翻腾的酸涩,一股脑儿地将黏稠的汤药全都喝了下去。
丢下药碗后,为了不让自己吐出来,她甚至紧紧地捂住了嘴。
望着空荡荡的碗底,崔琰心头一松,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神情。他起身走向谢凝,却在伸手想要触碰她时被她无情地躲开了。
谢凝转身背对着他,因为恶心难受,眼底沁满了泪水。
见状,崔琰没有强求,而是叹息着走了出去。
崔琰离开后,谢凝再也忍不住满腔的酸楚,蹲下身子哇哇吐了一地。
停止呕吐后,下腹传来了一阵强烈的坠痛,紧接着便滑落一股热流。谢凝一手捂着小腹,另一只手颤抖着掀开了衣裙,看见的便是裤腿上殷红的血迹。
她强撑着站起身来,踉跄地走向了床榻。雪白的裤管上鲜血淋漓、触目惊心,腹中的疼痛越来越强,直到她再也直不起腰,无力地跌坐在了冰凉的地上。
腹中泛起了一阵强烈的筋挛,她疼得浑身发抖。可直到她意识模糊地昏死过去,也没有一个人向她走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算着时间,谢凝早该疼得落下胎来,可屋子里却始终没有动静。
康妈妈越想越觉得害怕,慌张地推开门时,看见的就是躺在血泊之中毫无生气的谢凝。
“世子,不好了,夫人昏死过去了……”随着康妈妈一声惊恐的叫嚷,在厢房里等待已久的崔琰神色仓惶地跑了过来。
看见谢凝t昏迷不醒的模样,他的眼中爬满了恐惧。他踉跄着走上前去,颤抖着将谢凝抱到了榻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崔琰的衣袖上也沾染了谢凝殷红刺目的鲜血。
他从未见过女子落胎的样子,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流出这么多的血,竟连呼吸都变得这样微弱。
“大夫呢?快去请大夫啊……”看着她死气沉沉的面容,崔琰的心中生出了强烈的恐慌。
听到动静的飞岫也跟着跑了进来,望着面无血色的谢凝,她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了惊恐难安的神色。
她期期艾艾地走上前去,嗓音发颤地问道:“世子,夫人她……她是不是死了?”
“你胡说什么?阿凝怎么会死?”崔琰猩红着眼,失态地爆出了一声怒吼。
“可我娘生弟弟的时候也是这样,她流了好多好多血,昏睡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说到此处,飞岫的嗓音甚至有些哽咽。
“不,不会的,阿凝不会死的。”崔琰神色仓惶地握着她的手,心里悔恨莫及。
“阿凝……”他歉疚地呼唤着她,可回应他的只有满手的冰凉。
入局
仲夏的夜晚,就连空气中都带着一股难以忍受的闷热。
临近亥时,一场久违的暴雨飘然而至,猛烈地敲打着屋顶上的瓦片,发出了一道道清脆的声响。
茶室内灯火通明,两位男子正坐在矮榻上对弈。
宫人低眉顺眼地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为他们添着茶水。坐在上首的蟒袍男子慵懒地捧起茶杯,神色自得地抿了一口,眼尾微微上扬,带着一股上位者的矜傲。
“这是明前进贡的龙井,你尝尝可还喜欢。”
那是一种带着恩赐的口吻,与从前礼贤下士的态度相去甚远。
就像是一条蛰伏太久毒蛇,惊蛰一过便欢腾地游出洞来,窥伺着他想要的一切。
怀王已经失去了争储的资格,四皇子患有口吃之症且性子怯懦,六皇子虽才学出众却输在了年轻稚嫩。放眼望去,整个大魏已经无人能与之相争,太子之位已然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沈幸眸光淡淡地看了一眼热气腾腾的茶盏,波澜不惊地说道:“眼看着就要入夜了,殿下不怕喝多了茶会夜不能寐吗?”
闻言,秦王眸光一凝,眼底生出了一丝不虞。然而不等他发难,沈幸的唇边就浮起了一抹笑意。
他漫不经心地落下手中的白子,棋盘上原本赢面很大的黑子,顿时落入了败势。
白子落下的位置极其微妙,那是一处不易察觉的生门,不过须臾之间,就紧紧地扼住了黑子的咽喉,扭转了原先的局势。
看着沈幸面上宠辱不惊的平淡,秦王心中一惊,眼底渐渐凝起一股深沉的幽光。
“本王自恃棋艺过人,没想到竟然会败在你的手上,看来,果真是不能轻敌啊!”
沈幸眸光一闪,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棋局输了,尚且能推演重来,路若是走错了,那就回不了头了。”
他的面上虽带着笑,眼底却一片冰凉,莫名的令人心惊。
秦王心念一动,陡然生出了一丝不安,他敛眸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今日的黄雀未必不会变成明日的螳螂。”这句话已然是一种逾越尊卑的冒犯,纵然是隐忍多年的秦王也不禁恼羞成怒。
“沈幸,你逾矩了……”
眼看他怒目圆睁变了脸色,沈幸却仍旧神色自若、稳如泰山。
“我与殿下结盟多年,原以为殿下待我也有几分情谊,却不想终究还是敌不过崔琰的诱惑。”沈幸缓缓捧起茶杯,目光幽幽地看向秦王。
“他许了殿下什么好处呢?是永昌侯手上的那十万兵权吗?”他神色淡然地摩挲着杯沿,眼底闪动着睿智的光芒。
被勘破心事的秦王眉心一凛,眼底划过一抹暗色。可片刻后,他嘴角一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的确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从崔问走出天牢的那一刻起,局势就已经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