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风面色一凝,拿过筷子的手同灌了千斤重的泥。
大肠没加任何调料,白花花的肠子,顶了天就是几颗盐,咬下去,只怕是真那别具一格。
难吃的别具一格。
罗风夹起一块,先放在鼻下嗅了嗅,没有味道,做了许久的准备,才敢放进嘴中。
只有淡淡的咸味,苏眠雪处理的好,吃起来在嘴中没有任何的不适。相反,从开始的抗拒,到放进口中的瞬间放下心,这一系列的反差反而提升了这道菜的期望。
从一开始的不敢尝试,到不得不尝试,不好的感官先入为主,入口后打破先入为主,意外这道菜的口感,巧思之下,想要凭借这道菜拿到一等,机会很高。
“东家不愧是东家,有了这道菜,十月的厨艺大赛您定能拿到去长安的名帖。”
“罗厨子谬赞,能到最后的都是顶尖的高手,我不过多了几分巧思,今天让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的建议。”苏眠雪脸上真诚,说,“我让你来是信得过你,你资历高有经验,这是我全部的筹码,你莫要告诉了旁人才是。”
盘中小树栩栩如生,罗风心下打量,两家从一开始就不和,现在撕破了脸皮只有用尽了手段拉对方的客来。
他抄了不少食谱换了不少钱财,罗风不是君子,他赚着两边钱,现在就差一个移疾,再干一个月,去津味楼一月一两银子,比这儿整整多了四百文。
“东家还不相信我的为人,你信我,我自然会为你保守秘密的——”
……
赵儒抚着须,拿筷子夹起一块肥肠,白花花的切成段的猪大肠,就是没有异味,看着也难入口。
“东家,我说得都是真的。虽然不知道苏老板她用得什么配方,但是吧,大家一开始想得是味道肯定差,结果吃了后,反而在能接受的范围呢,不少吃再普通的,都觉得不错了。”
赵儒转了一圈烟杆,倒掉里面的烟草,手指放在腰间摸索着,罗风已经两只手并着垂了下去,掌心朝上,弯着腰态度卑微。
烟袋从他腰间的荷包里掏出,赵儒挥了下杆,包厢里只有他二人,罗风脸色一变,支支吾吾,“东家,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家中那老母亲和哥哥怎么样了。”
“多亏有您的帮助,现在身体大好,能一个人走好几里路,哥哥也识得几个字了。”
“呵呵呵,”赵儒话锋一转,“苏老板年轻气盛,想法确实不错,不过,这道菜是苏老板准备的,老夫岂能抢了她的主意。”
赵儒拿了半贯钱,赵山从外面进来将罗风请了出去,侧身坐在边上的椅子,“东家,您觉得罗风的话可信吗。”
“信?”赵儒眯着眼悠哉悠哉,从窗下正见苏眠雪出了酒楼,边上站着一男一女,“你说她这人怎么想的,哎呦,拿银子给自己找两个祖宗养着,那牙婆也是个狠辣的,说一两银子,她还真付了一两银子。”
姓杜的出了名的黑心肝,看对方衣着举动住处来要钱,但次次都是救命的,次次都是咬咬牙就能拿得出的。
“信,苏眠雪拿出来的我当然信!等到十月的厨艺大赛,我看她拿不拿得出手这道菜!”
他们这些人参加了多少次,除了九年前的那位,淮州还有那个是真正进了皇宫的?
长安城里的老太后年岁渐高,太岁爷想让太后娘娘不出长安,却能尝遍天下美食。
他们七年来都没这本事,苏眠雪能有吗。
一等的名额就三个,参与的人有多少个,他都堪堪摸到三等的槛,她苏眠雪一个初出茅庐,若真有几分本事……他自然不择手段。
“能拿钱办到的事,自然都是好事。苏老板年纪小不懂身边人的善恶,老夫我要慢慢调教才对。”
……
罗风从后门出去,绕过昏暗的巷子,半贯钱,够他母亲、哥哥喝两个月的药钱,半贯钱,叫赵儒高高在上,施舍他、打发一个叫花子一般!
他双手攥拳,多了整整四百文钱。
四百文,够他母亲、哥哥两个月的药钱。
“东家。”罗风等在苏记门前,拿身子拦住苏眠雪的路。
苏眠雪挑眉,这是做好打算了。
她装了这么些日子,早就在等他辞职的日子。
手稿的菜抄完了,赵儒手里压了把柄,津味楼庖丁的月给要比她给的多。把柄和利益的交持下,罗风受不住这层压力,他这些日来做得卖力,同时在她面前也一副心虚的样子。
时间快到了。
雨后的鱼儿竞相冲出水面,钓鱼者只有甩出鱼竿慢慢等待。
她意外道:“怎的这么匆忙,是发生什么事了?”
罗风垂下手,攥紧藏在衣摆下的半贯钱,许久,似做了莫大决心:“东家,我是来移疾的,您当初说要提前一个月来和你说,我今儿来便是为了这次,等到下月的今日,我就要离开了。”
苏眠雪弯着眸子,勾着手腕上的红绳,晚风吹拂,撩起耳边的发。
“好啊。”
“我又不是吃人的猛兽,下次在我面前,不用害怕,大胆些。”
清河城
秋意渐浓,欲满楼的牌匾在前段时日换了一块。
边上一小角的苏记占了一块地,拿金漆勾勒着,太阳下熠熠生辉,先入眼帘的是苏记,后才是欲满楼三字。
起先有不知道的人疑惑,有人解释说,是东家姓苏,从前店开在南桥下。
看见那棵榕树没,寻着那棵榕树的方向,进了小巷就能看见桥,苏东家的家,就在南桥底下,榕树的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