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胡话了。”燕洄笑着为她抹脸,“怎么生这么大气,又是跟谁?”
不提还好,一提此事,莺儿的泪水夺眶而下,哽咽道:“刘管事忒不是东西,司礼监派来贺礼的丁公公和太子的使者起了争执,原和其他人没关系的,我不过是端着果盘路过。”
说到一半,莺儿饱含怨气用拳头擂了两下炕席,继续哭诉道:“刘管事为了平息此事,硬说是我撞到了丁公公,才连累两位大人口角,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将祸端扣在我头上,前厅的客人都盯着这边,我……我还有什么脸面待在那!”
莺儿将来龙去脉说得清楚,可燕洄却更为不解,追问道:“咱们大人只是个太守,老夫人过寿怎么会惊动司礼监与太子府?”
莺儿抹去眼泪,嫌弃道:“小燕你平日只晓得做苦力,不知道多打听消息吗?咱们大人的母亲与沈家的大太太可是沾着远亲的,要不光凭咱们大人的面子哪能有这么多的望门贵族上门拜寿!”
“沈家?”燕洄再也保持不了平静,惊讶道:“可是京城的沈家?”
“你呀你!”莺儿用手指一戳她的脑门,撇嘴道:“还能有几个沈家?”
说过几句话后,莺儿不再纠结方才的一桩冤案,只是心疼自己的银子,“可花了我半年的月钱,全白费了,刘管事那王八蛋说什么也不会将钱吐出来还我了。”
不知想到什么,莺儿愁云转淡,忽然噗嗤笑出声t来,向燕洄低声道:“你可没见到,那两位贵人看起来道貌岸然的,打起架来也跟街头巷尾的泥腿子们没什么区别,又薅头发又踩脚的。”
燕洄好似没听到后面这席话,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仍是呆呆的。
莺儿自己笑够了,又去扳燕洄的肩膀,这才注意到燕洄晨起时新换的衣服破得不成样子,腿上好大一片乌青,大吃一惊道:“小燕你这是出什么事了?”
不等燕洄回答,院子里传来男人严厉的呼喊。
莺儿听出那是刘管事的声音,没什么好气地抱怨道:“这老王八蛋过来做什么!”
两人低着头自偏堂里出来,院子中间站着一位蓄须矮胖的中年男子,挑着灯笼等她们站定才出口教训道:“莺儿你也太不像话了,我让你跟丁公公说几句软和话把事敷衍过去也就罢了,你个小丫鬟摆什么千金小姐的谱,竟敢拂两位大人的面子,直接跑回来?”
莺儿忿忿不平道:“可是两位大人打架又不是我撺掇的,凭什么要我背黑锅!”
“你还敢说!”刘管事扬手就要打。
刘管事这一下用了七八成的力,若是真打中了脸,不脱层皮也得肿个十天半月。
燕洄下意识就抬臂挡住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巴掌,身子晃了晃,唯恐刘管事再补上一掌,求情道:“莺儿无心之失,刘管事念她年纪小,大人有大量绕了她这一回吧!”
刘管事却瞪圆了眼睛,朝燕洄看来,语气森沉道:“燕洄你别急着为莺儿出头,你甭以为我不知道你惹下的那桩事,辛叔都与我细说了,你且排着队,等会儿我再修理你这丫头。”
燕洄心下一沉,猜到肯定是辛叔胆小怕事,唯恐下午马棚那桩事牵连到自己,忙不迭到刘管事面前告状去了。
瞧着面前两名少女脸上都失了颜色,刘管事这才指着莺儿道:“你少哭哭啼啼的,待会儿乖乖地去跟丁公公低头认错,要是丁公公松口饶你,我也不再罚你。”
莺儿蒙冤受气又不敢发作,捂脸哭着冲回了屋。
刘管事不再管她,转向燕洄。
显然燕洄这桩事更严重些,刘管事滚圆的下巴都紧绷了起来,两条粗眉倒竖着,疾声厉语道:“我原看你人还算机灵踏实,这才答应你爹娘让你入府,不曾想才没过几月,你就给我惹上滔天巨祸!”
燕洄攥着毛躁的袖角拨弄,低头道:“那人分明仗着威势在太守府上横行霸道,更何况府邸上下人来人往,他纵豹随意奔跑,又岂是在理的?”
刘管事喝道:“你可知他是什么身份?他是京城沈家的二爷,别说伤了一只不足挂齿的仔马,就是沈二爷点名让你喂豹子,你也得给我识相蹦进豹子嘴里!”
燕洄显然吃了一惊,结巴道:“沈沈沈——沈二爷?他就是沈二爷,我竟没认出……”
刘管事见她低头,目光流转,怯怯的女儿姿态,误以为她这是知道怕了,沉声道:“你现下可知自己得罪的是谁了吧?沈二爷的衣服在席间染了酒水,就换了常服出行,竟让你这个认衣不认人的丫头冲撞了!”
怪不得燕洄傍晚时只见他穿着不打眼的襕衫,原是有这层关系。
京城沈家谁人不识?
沈老太爷官至内阁首辅,其大儿子沈崇山如今出任两江的总督。
沈崇山中年得子,将其捧在手心娇养长大,便是众人口中的沈二爷沈星溯。
如今沈家风头正劲,难怪太守府才与沈家沾了点亲就如此受重视。
若燕洄得罪了旁的人还好说,可偏偏是这位沈二爷。
刘管事九成九要推她出去以死谢罪了。
不曾想刘管事瞧她思绪翻飞也不喝止,平静道:“不过你这丫头运气不错,辛叔来向我禀告事情原委后,我就赶紧去找沈二爷赔礼谢罪,正赶上沈家的大太太在旁帮衬着说了几句,沈二爷敬重母亲,也不屑与你这个小丫头过不去,这事由我做主,罚你三个月的月钱也就罢了。”
燕洄又是一惊:“那我岂不是不能见他了?不……我是说,那他不会再找我麻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