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这句话,李氏气急攻心,仰面倒在圈椅中,呼吸急促,沈星溯见状立即上前从她怀里掏出药丸,以汤水相就,让李氏服用下去。
不过半刻钟,服了益气补心丸的李氏面上一点一点恢复了血色,也能正常行走,被沈星溯搀扶着到寝屋里躺下。
李氏攥着沈星溯的袖子不让他离去唤下人进来。
沈星溯是她失而复得的儿子,那年襄王举兵造反,圣上情形危急,江山随时都有可能易主。
沈父自诩忠臣名流,不屑于与襄王等奸臣叛王俯首,冒死护住了摇摇欲坠的王朝。
可襄王残存的势力恨毒了沈家,不惜派遣死士掳走了尚且年幼的沈星溯。
沈家找了他八年,就在所有人都不抱希望的时候。
沈府的大门被人敲响了。
虽然时隔八年,可李氏依然记得当时下人连滚带爬地向她奔来,语无伦次地说着:“回来了!少爷回来了!太太,他回来了!”
李氏和夫君立即去了前院,携无数家奴去迎接少主人。
白墙红瓦,莺鸟高歌,正是一派春意盎然。
一名婉约端秀的年轻女子不卑不亢地站在众人面前,将羞赧藏在身后的少年推了出来,“这是贵府的沈星溯少爷,还给你们。”
沈星溯那时穿着布衣,一张幼圆清秀的脸上满是对周遭陌生环境的抗拒,李氏心情激动,将其一把抱在怀中,手碰到冷硬的物什,拿起来一看,正是沈星溯从小佩戴的长命锁。
这不会有错,就是她失散八年的儿子。
李氏声泪俱下地诉说自己的思念,可沈星溯却迫不及待地从她怀里挣脱,然后向后望去。
许是大家都沉浸于喜悦之中,竟然谁也没留意那名送沈星溯回家的女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神秘地前来,又翩然离去,简直不像真人。
李氏便尝试地向儿子询问那名女子。
可沈星溯自t从发现那名女子竟然不告而别后,直接闹了脾气,抗拒任何人提起她。
李氏只好顺着他的意,也就长久地没有提起这件事。
可是随着沈星溯年岁渐长,她忽然发现沈星溯竟一直在派人偷偷寻找那名女子的踪迹。
她起初以为这是沈星溯知恩图报,十分赞同儿子的行为。
可渐渐的,事情失了控。
沈星溯十五岁那年,李氏将身边调教过的丫鬟赐给他做小妾,正在当晚,那名丫鬟被沈星溯连踢带打地赶出了房。
李氏以为沈星溯是对其不满,思量着左右不过再换一个丫鬟罢了。
可花容月貌的美人流水似的送进去,又都是相同的下场。
沈星溯竟一个都没有收房,而且还在暗中更加急切地遣人寻找那名女子的下落,不思寝食,形容憔悴。
李氏心疼,语重心长地与之谈话。
沈星溯开诚布公,竟然直接声明自己非那名女子不娶。
李氏与沈崇山震惊,连连呵斥其异想天开。
毕竟沈星溯与那名女子相差年岁甚多,而且那女子身份成谜,不知是何来历,又藏了沈星溯近八年迟迟不送他回家,谁知她安得什么心?那女子定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沈星溯不与他们二人争吵,在一个夜间默默收拾了行礼,竟想离家去亲自寻找那名女子,若不是小厮及时发现了少爷的意图,禀告给李氏与沈崇山,那么沈星溯如今早已不知漂泊去了何处。
沈崇山气急攻心,直接动用家法,打得沈星溯几乎去了半条命,斥责其悖乱礼法,大逆不道。
可沈星溯硬是咬着牙,被父亲打得血肉模糊,仍是不改口。
李氏心痛难当,劝阻了沈崇山,说是沈星溯少不更事,一时的冲动而已,且敷衍着他就是,越是逆着他便越糟糕。
于是为了暂时安抚住沈星溯,李氏与沈星溯便乔装同意了沈星溯的请求。
可谁知,这么多年过去了,沈星溯的想法竟还丝毫未变,让她如何不气!
李氏紧紧握住沈星溯的手,不让他抽离,盯着他严肃道:“你向来早慧通明,其余大小杂事没让我与你父亲操心,为何在这桩事上被迷了心了?”
“你知道咱们一脉虽是大房,老太爷也疼你,可你若长久地不娶妻生子,老太爷还会多看重你?”
沈星溯感受到母亲的手掌冰冷,为着他伤怀而微微颤抖,不禁也软下了态度,半跪在母亲榻前。
李氏长舒一口气,说出埋藏在心的话,“我当年因你被掳走一事而一病不起,伤了根基,你父亲后来虽然也纳妾,可那些个女人都是肚子不争气的,没诞下一女半子的。而二房和三房子嗣颇多,逢年过节的回去给老太爷拜寿,热热闹闹地围了一圈,你也不难发现,老太爷这些年也越来越偏袒他们。”
“圣上如今被宦官们蛊惑,渐渐不再挂念着你父亲当年的功高劳苦,你与你父亲又都是不藏锋的性子,难免与司礼监的人龃龉甚多,若这时候再失去老太爷的庇护,你说单靠咱们自己抗衡又是怎样的下场?”
李氏方才闹过心病,忽然说了这样多的话,气息难免不够绵长,沈星溯心疼母亲,忙劝阻母亲先歇下,这些体己话来日再说也省得。
可李氏一定要一口气说完,她散在软枕上的发尾还乌黑油润,可鬓角却已显了霜色,眼角眉梢纵使每日保养着也难免生了许多细纹,为了沈府,为了失而复得的嫡子,她劳心费力,操劳太过,一日也不曾休息。
“星溯,若你还当我是你的母亲,你还当自己是沈家人,你怎能不认自己肩膀上挑着的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