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遭纵是燕洄待会来狡辩,也少不得责骂。
沈星溯听了大概,猜测燕洄是老毛病犯了,曾经在太守府时两人初次见面对方就下了自己的脸面,更别提是面对其他的婢女呢?
不过菊落的为人他心中也有数,便安抚道:“好了你起来吧,事情原委我都清楚了,待会我便叫燕洄过来,若真是她动了手,我也不会偏袒于她,按规矩办事。”
菊落喜不自胜,努力压低了唇角,“燕洄妹妹伶牙俐齿,白的也能讲成黑的,我怕主子一时被蒙蔽。”
沈星溯执了筷子,微笑道:“我又不是办案不公的贪官,好啦,你是最爱美的,脸蛋哭得跟花猫一样,去擦洗干净吧。”
菊落笑盈盈地唉了一声,心中道沈星溯待她至少还是不一般的。
说来也是,她陪了沈星溯几年?燕洄才几天?如何能相提并论。
菊落得了沈星溯发话撑腰,通体舒泰,得意地扭着腰身出去洗脸上妆了。
沈星溯漫不经心地挟了几箸肉丝放入口中,刚一尝到味忽然变了神色,凝神咀嚼过,又换了其余碟子,每样菜都尝了一遍。
梨青自方才菊落告状后便一直提心吊胆,现下看沈星溯神色不对,更是惶然,直到沈星溯啪地一声落了筷,她也几乎同时颤了一下身子。
“今儿的t菜味道不对,谁做的?”沈星溯靠着椅背,伸了两条长腿,看似悠然,可目光却紧紧盯着传菜上来的梨青。
梨青记挂着燕洄的反复嘱托,暗暗在心中给自己打了一口气,低着头尽量自然道:“回爷的话,咱们院里膳房的主事告假回了老家,要二三十日才能回来,今日的膳食都是柳妈亲手操刀做的。”
梨青生性单纯鲁直,这谎话要她舌头不打弯地说出来已是极难的了,若要再锦上添花就万万不成了,感受到沈星溯的目光直视,她双手狠攥着手帕用力,悄悄抹去了一手心的热汗。
沈星溯漫不经心地用筷子拨弄着玉碟中的菜,“是吗?”
梨青还是年纪小撑不住事,方才强装的那口气顿时泄了,扑通跪在地上,瑟缩道:“这菜确实是柳妈亲手做的,若爷不信的话……”
正巧菊落刚洗过脸,甩着手上的水珠撩帘进屋,听到梨青被问话,登时眉梢一喜,张口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可是今日的膳食有了问题,定是柳妈那个老奴倚老卖老不好好用心做菜,打量着糊弄二爷呢!”
沈星溯伸手拦住欲撤菜的菊落,定定地瞧着梨青道:“是不是柳妈做的膳食我还不知吗?你这丫头何时学会空口白牙地扯谎?”
菊落眼珠一转,忽然想到自己下午与柳妈起争执时,柳妈瘫坐在地上,手腕撑地时发出了一声骨节错位的顿挫之声,依她的伤势是做不了饭的。
菊落顿时好似抓住了两人的把柄,隐去自己与柳妈的争吵不提,添油加醋地将柳妈受伤无法下厨,梨青给柳妈打掩护的事禀告给沈星溯。
此言一出,梨青瞬间颓然,转而想到今日这菜式瞧起来应该是没出差错的,难不成是味道上相差太大,便伏地求情道:“二爷恕罪,柳妈手臂受伤无法下厨,是燕洄姐姐唯恐耽搁了二爷用膳的时辰,便张罗着做了这一桌的菜,还请二爷念在燕洄姐姐一片诚心的份上,千万不要责罚她。”
“是她?”沈星溯微微诧异,捏着竹筷的指节泛了白,沉吟片刻吩咐道:“让她过来见我。”
菊落一听这事居然还牵连出了燕洄,忙不迭地自告奋勇道:“我去叫她!”
菊落从两人左一言右一语中串联出了心中猜测:看来是柳妈手臂受伤,燕洄这粗野丫头想趁机在二爷面前露脸,便亲自下厨,不曾想二爷对膳食的要求极高,这一下就露了马脚。
加上方才的事,燕洄这一遭责罚定然是得挨上了。
说罢,菊落不顾梨青的阻拦,一打帘匆匆走了出去。
沈星溯垂眸看着一桌的精致菜肴,方才菜一入口的惊诧与狂喜仿佛还在脑中回荡。
自被送回到了沈府,他每日锦衣玉食,期间换了无数的厨子。
可这时隔八年的熟悉味道还是骤然敲醒了他的回忆,让他甚至怀疑是自己的味蕾有了问题,直到将每样菜都尝过一遍,才终于确定这不是幻觉。
跪在下首的梨青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了下主子,却见沈星溯未再动筷,抱肩斜靠在椅背上,神色不悲不喜,似有罕见的恍然,不由得在心中为即将赶来的燕洄捏了一把汗。
“人带到啦!”菊落美滋滋地撩开帘子,脸上神情比过年时还喜庆。
燕洄提着裙走入,一打眼就看到跪在地上的梨青与她拼命使着眼色,便知这事怕是没瞒住。
她方才正拿着湿帕子擦拭窗格上的浮灰,被菊落满眼嘲讽地传唤进来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没慌张,揽着裙摆跪在梨青身侧,平静道:“奴婢燕洄给二爷请安。”
沈星溯沉默不语,视线却定在她身上,像是头一遭认识她一般在反复审视。
菊落见一向雷厉风行的沈星溯竟没开口,于是代为问话道:“今日的膳食是不是你擅自做主下厨的?可有主子的首肯?”
燕洄如实道:“并未有主子同意奴婢下厨,一切是奴婢的擅自做主。”
菊落拿捏住了燕洄的错处自是咬死了不撒嘴,愈发得意道:“你可知寻常二等丫头是没资格碰主子入嘴的膳食的?若主子吃坏了身子,你就是死上十回也赔不了,现在你承认了就好,身为下人却坏了规矩,就按惯例处置吧,二爷,您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