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忙着,院外依稀有着纷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不过须臾就到了院门处,梨青抱着杆子探出头一瞧,竟是阔别了几十日的沈星溯带着一列亲兵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的,下巴上都多了些胡子的青茬,也没个时间打理。
梨青远远地迎过去,先给沈星溯拜了个晚年,瞧见沈星溯从袍子里拿出了一只银兔的扇坠儿,喜笑颜开地接过来放在手心里打量。
沈星溯让其余人回去歇下,自己拉了梨青到僻静处,似笑非笑道:“你这丫头领赏倒是积极,我交给你的差事从不放心上,我让你看护着燕洄,怎么关键时刻不见你去为她出力?”
梨青撇了撇嘴,委屈地为自己辩解道:“二爷这话说得偏颇了,奴婢哪里不上心了?当时的情况您没瞧见,太太动了怒,加上张总管巧舌如簧,哪里有奴婢插嘴的余地。不过奴婢时时照看着呢,必不让燕姐姐吃亏,本想抬出二爷让太太缓缓再审,结果太太请来了华潭寺的僧人,这才查清了真相,燕姐姐这是吉人自有天相,太太觉得亏待了她,还赏了不少东西。”
沈星溯也没想为难她,摆了摆手让她下去,梨青讪笑了两声,揣着扇坠儿跑得远了。
沈星溯事情一办完就急着打马回府,一连几日舟车劳顿,心神难免疲累,先迈步进了院,正瞧见燕洄从拐角走出,抱着豆青瓷花瓶和几枝新鲜的梅花,上身穿着黛色的绸绣短袄,杏眼桃腮,脸上挂着抹淡笑,显着气色不错,先前的病气倒是全褪去了,神采奕奕地进了东厢房。
沈星溯本想喊住她,却硬生生止住了冲动,盯着燕洄离去的方向,不自觉也弯了唇角,半晌后才抬脚回了主屋。
丫鬟上前为他解去斗篷,端来铜盆手巾,沈星溯洗净了手,用温热的毛巾在脸上胡乱擦了两把,略精神了些,歪坐在罗汉榻上,驱人喊来了长兴。
长兴与长荣是一对双生的兄弟,性子更沉稳些,进了屋后见沈星溯忽然屏退了其余下人,便垂着手到近前跪下,恭敬道:“二爷吉祥,二爷交托下来的事,小的时刻谨记着,不敢怠惰。”
沈星溯低垂着眉眼,用茶盖刮了刮茶沫,没说话。
长兴低着头眼珠左右一转,先报稳妥的消息来试探主子的态度,“燕洄姑娘喜静,大多日子都待在内宅,并不四处走动,偶尔会去找梨青姑娘和膳房里的柳妈略说上些话,也都是闲话家常。”
沈星溯淡淡地嗯了一声,“还有呢?”
长兴便有些犹豫,沉吟了一刻,见沈星溯沉眸盯了过来,便开口道:“有一事小的拿不准要不要禀报,实在担心坏了燕洄姑娘的清誉……”
茶盖在碗上一扣,发出清脆的响声,沈星溯脸上轻浅的笑意忽地僵住了,按住了桌角道:“你啰里啰嗦地扯什么废话,给我如实道来,什么叫坏了她的清誉?”
“是……”长兴趴在地上硬着头皮道:“太太前些日子请华潭寺的僧人释心曾来府上,实为调查银款账目一事,后来那僧人离去时拒绝了府上的马车相送,自己步行回寺,小的原没觉得有什么,直到后来看到燕洄姑娘行色匆匆地也跟出了府,因主子曾发话,所以府卫也未曾拦着她。”
长兴说到此处已感到头顶迫人的森冷寒气,左右问难,只好继续说道:“小的牢记二爷的吩咐,便远远地跟在燕洄姑娘身后,发现燕洄姑娘是……是和那僧人私底下见面,两人孤男寡女地在僻静处,小的怕暴露,没敢靠得太近,只依稀瞧见燕洄姑娘赠了那僧人一样东西,又说了一会儿的话就分别了,后来燕洄姑娘又特意到西街竹茗斋买了点心,一口未吃,全都给了梨青姑娘。”
一口气说完,长兴战战兢兢地一抬眼,瞧见主子双眼凝着冰碴似的,语气沉沉地低声道:“你说的,可都属实?”
长兴腿肚子直打t转,喊道:“这些都是实情,若小的敢迷了心肠去搬弄是非就叫小的出门被雷劈死。”
沈星溯忽地抬手将案上的茶碗拂到地上,连着炕桌也剧烈地摇晃了一下,长兴被热茶泼到了手,忍着烫不敢乱动,趴在地上背脊被一层层寒意浸透,胡思乱想了好几遭,直到沈星溯冷冷地警告道:“今日之事给我咽进肚子里,若敢透露出去……”
长兴以头抢地,砰砰磕得额头都红了,“小的不敢!小的会将此事带进棺材里,给小的十个胆子也不敢外传!”
沈星溯一挥手,长兴从地上爬起,倒退出门,心中暗道倒霉,赶上了这样一件不讨好的差事,回去必得点香去去晦气。
又转念抱怨起燕洄这个新来的丫鬟,看起来是个老实规矩的,没想到胆大包天,竟敢私自与外男来往,还是个僧人!
她这样行为不轨,若是传出去,连带着府内女眷的名声也得败坏了,方才二爷气恼得脸都青了,也是,自家院里出了个浪荡的丫鬟,肯定会雷霆手段,重罚下去。
不过这事就与他无关了,他要做的,就是乖觉地当个哑巴,一问三不知。
远在厢房内哼曲插花的燕洄忽然打了几个喷嚏,身上无故发冷,双手抱肩搓了几下,还是抵挡不住的寒意,只好将窗关好,又准备去将门掩紧。
梨青一蹦一跳地过来,扒住了门,探头进来张望道:“燕姐姐整日里闷着头在屋里做什么呢?”
燕洄瞧她热情高涨,眼角眉梢都带笑,便打趣道:“今儿有什么喜事吗?”
梨青从袖口里掏出一只银铸的小兔子,样子活灵活现的,燕洄瞅着可爱,多摸了两把,梨青心疼地缩回手,撇着嘴哼哼道:“别给我捏坏了,这是二爷新赏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