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是华潭寺来做法事的僧人见色起意,不守寺规,擅自偷取了丫鬟的东西。
这事既影响华潭寺的清誉,也折损被波及的丫鬟的名声,难怪沈星溯命人将大门看守住,不叫无关的人员随意进出。
燕洄直起身子便想离开。
只是忽然响起的一道熟悉嗓音,却如同焦雷打在头顶,让她木楞在了原地。
“自入府后我始终与师兄弟在一处,并未有独处的时间,况且我的包袱就搁在大堂,来往的丫鬟与小厮众多,我何必冒着风险将这位姑娘的小衣与手绢特意塞在包袱里,纵使我真想私藏,为何不放在衣物夹层里,而是明晃晃地搁在最上层,就好似特意等着旁人来翻检一般。”
面对丫鬟声泪俱下的指控,释心有条不紊地辩驳着,言语中有理有据,让人不免开始怀疑事情的真相。
燕洄缩在窗下,听他说完才暂且静了心,她实在不愿相信淡然宁静的释心师傅是个龌龊下作的淫贼。
有另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似乎是释心的同门师兄,帮衬着释心开解道:“小僧与释心师弟同在华潭寺修行十余年,深知师弟他的人品,断断不会做出如此污秽之事,此事或许有内情也说不定。”
燕洄按捺不住,悄悄将窗子推开一条细缝,朝内望去。
森然的守卫倒影映在窗纱后,偌大的中堂内仿佛笼罩了一层可怖的阴霾,虽在冬日可也能感受到有一团随时会爆裂的燥火在人群之中穿行。
压抑,沉闷。
才看了两眼的燕洄就被忧虑攫住心魂,大气也不敢出。
沈星溯正襟危坐在正首的太师椅中,面沉如水。
堂下空处跪坐着一名美艳的丫鬟,两行泪痕在厚重的脂粉上留下了滑稽的印记,此时她轻咬着下唇,手足无措地望着沈星溯。
而丫鬟身边则有一道挺拔如松的背影。
释心站得笔直,而身后却有两名府兵虎视眈眈地盯视着他,以防不测。
其余还有释心的师兄弟以及几名丫鬟管事等人惴惴不安地站在后面。
片刻后,首座上的人发话了。
“你与这丫鬟各执一词,可这女子的私密之物的确是从你的包袱之中抄捡而来。这样吧,既然你说大堂内人来人往,那你只要能找出一名证人,我就相信你的清白。”
沈星溯靠坐着椅背,冷冷地看向他,唇角带着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
释心微微闭了闭眸,却是没有回话。
府里的下人众多,就算有途经现场的人也不会为了给释心作证而惹上麻烦。
就连释心的师兄弟也已看出沈星溯的刻意为难。
可释心一向疏淡,从不与人轻易争执,怎么会得罪了沈府的二爷,让对方特意做了此局来整治他。
一时间屋内陷入沉寂。
沈星溯将释心的沉默视作了束手就擒,他满意地看着堂下之人,从今晨起,释心的气t度与身形让他在众僧之间脱颖而出,燕洄当时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他的身上,足足三息。
从那时起,沈星溯心中就几乎动了骇人的杀欲。
这是前所未有的,他几乎按捺不住冲动,想直接在燕洄的注视下将释心挥刀砍杀。
沈星溯看向孤立无援的释心,沉声道:“你身为华潭寺的修行弟子,佛心不稳,借由在府上做法事的机会偷盗女子衣物,如此□□无端的弟子,沈家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我给你两个选择,其一是按沈府的规矩就此领罚,此事不宣扬出去;其二则是将你沿街押送到华潭寺之中,让你们寺内处理此事,同时也让京都内的百姓瞧瞧华潭寺的弟子做出了什么污浊不堪之事。”
此言一出,释心的师兄弟勃然色变。
这件事无论真假,只要被宣扬出去,众口铄金,华潭寺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众师兄弟惊惶急切的目光也都压在释心的背脊之上。
如何选,也由不得释心自己。
正因如此,沈星溯才想也不想地抛出这个致命的难题给释心。
在短暂的沉默后,释心坦然道:“此事由发生在沈府,无需禀告给本寺的住持,我任由沈二爷处置,不会有一丝怨言。”
华潭寺的其余僧人皆松下一口气,可转念想到这位沈二爷的雷霆手段,方才放松下来的心神又都紧绷起来。
“好!”沈星溯抚掌微笑,“既然你敢做敢当,还算个男人,我也不多为难你,就按沈府的惯例,刑杖八十,然后着人赶出京城,百年之内不可再出现在京城附近。”
燕洄闻言抠紧了手下的窗柩。
八十刑杖……
就算释心这种壮年男子硬抗这八十刑杖也实属勉强,即使身体硬朗侥幸活下来,恐怕也要落得个残废,后半生都要缠绵于床榻之中。
释心曾与她有赠药之恩,又在张总管栽赃嫁祸于她之时出面作证,为她洗脱嫌疑,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释心就此变成废人。
屋内又暂时没了动静,似乎在等着小厮抬上行刑的器具。
燕洄小心从屋后绕出,走到几名守卫面前央求道:“我是二爷院里的丫鬟燕洄,现下有急事要面见二爷,还请各位大哥能为我通传一声。”
几名守卫明显是得了口令,根本不听她说完,挥手拨开了她,冷言冷语道:”二爷吩咐了不放旁人进去,还请姑娘别难为我们。”
后面已有小厮搬来刑具,燕洄偶然一瞥,就见到那刑杖末端骇人的钉齿,这打在人身上,焉还有命在?
燕洄心中焦急万分,扮作假意离去的样子,趁着守卫给抬着刑具的小厮让路的机会,瞅准空隙猛地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