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纵观满个京城,谁家又将丫鬟明媒正娶进府里做正头娘子的?
况且沈星溯不是一向嫌弃自己吗?
又怎会……
这毫无征兆的一件事着实让她惊惧,直觉是经了无数人口舌后被颠倒是非的谣言,可梨青却描述得像模像样,让她不得不重视。
梨青话说完,见燕洄面上并无半点喜色,反而凝重不安起来,这才发觉不对,摇晃着她的手臂道:“燕姐姐,你还好吗?”
燕洄从震惊中捡回舌头,定了定神对梨青道:“这事捕风捉影的当不得真,妹妹千万不要再传出去,以免败坏了主子的声誉,若有旁人说起,还请妹妹向她们解释清楚。”
梨青挠了挠头,“可是他们守在门口时听到的,二爷亲口说的,怎么会是假的呢?”
燕洄无暇再去顾及梨青,她现下只想去祠堂找到沈星溯问个明白。
长荣惯例守在祠堂门口,愁云满面地将药膏与食盒交给燕洄,“燕洄姑娘,请你这次说什么也要让二爷吃些东西,是哄是骗,什么手段都无妨。要不然,我担心二爷他……”
燕洄郑重地接过这些东西,她并不觉得长荣小题大做,反而认可他的说法,沈星溯倔脾气发作上来九头牛都拽不动,若是任由他性子胡来,伤人伤己。
而且,沈星溯那句堪称荒唐无稽的话一出,必定已惹恼了李氏和沈崇山。
若是沈星溯再因绝食伤了身子,那李氏和沈崇山自然不会对沈星溯如何。
到时被波及迁怒的,八九不离十就是她这个“勾引主子”的小丫鬟。
待左右守卫将大门推开,燕洄抬步而入,心中想着该用什么法子才能让沈星溯吃些东西。
经过一夜,祠堂中的烛火熄灭大半,仅余零星的几根还在茍延残喘。
窗扇又关得严实,燕洄闭上眼睛适应了一会儿,这才能在昏暗中视物。
阴森的龛位前,佝偻着一道身影,动也未动,像是连身体的起伏都辨不出了。
燕洄脑中嗡鸣一声,冰水浸透了全身般。
“二爷……”燕洄快步跑上前去,一边连声唤着沈星溯。
燕洄吃力地扶住沈星溯的身子,隔着衣裳都能感受到他身上传递而来的热意。
沈星溯紧闭着眼睛,双颊通红,不知是因疼痛还是发烧,无意识地动了动唇,痛苦地呻|吟了几声。
这是在医疗设施简陋的时代,就算是简单的发热也能要人性命。
燕洄心中又慌又怕,努力抱住了沈星溯上半身,不让他狼狈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一边大声向外面呼喊求救。
长荣率先冲进来,在见到昏迷的沈星溯时几乎原地蹦起来,一头撞出门去陀螺似的忙个不停,既要喊人进来搀扶二爷,又去安排郎中,还要命人去禀告老爷太太。
待李氏匆匆赶来时,沈星溯已被人抬到了柔软的床榻上,燕洄正用浸透凉水的湿布搭在沈星溯额前。
待郎中抱着药箱赶进门后,燕洄识趣地退出了屋子,好不让自t己这个“始作俑者”更加败坏主子们的心情。
李氏焦灼地命人给郎中让开位置,郎中将手指搭在沈星溯的腕上,几番切脉,道了一声没有大碍,只是二爷连日忍饥挨饿,伤了脾胃,以致正气不足这才昏迷过去。
又让他们将沈星溯上衣撩起,见后背伤口敷过药,没有恶化的迹象,只开了些汤药让下人去熬煮,再不停地给他擦拭身子散热。
等送走郎中,李氏实在担忧,便亲自去小厨房盯着药罐。
待汤药静置到温热后,李氏坐在床头,让丫鬟将沈星溯的头轻缓抬起,正想将汤药灌下去,沈星溯却悠悠醒转过来,睁开眼睛见到缓缓飘动的幔帐,一时有些怔愣,待看清这是自己寝室后,便迫不及待地支起手肘,四处追寻。
李氏见他急切,忙问:“你如今发着热不要乱动,你在找什么,我帮你就是。”
沈星溯的视线从簇拥着的下人们掠过,沙哑道:“燕洄呢?”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两扇门从内被人推开,李氏与郎中率先走来出来。
李氏愁云满面,被婆子搀扶着迈过门槛。
郎中开口劝慰道:“太太尽管放心,二爷年轻底子雄厚,服药发了汗也就没什么大事,后背的伤每日按时换药,切忌碰水,过些时日自然就痊愈了。”
李氏方才被沈星溯突然晕厥的消息惊着了,听这位名医再三保证才松缓口气,让底下人付了诊金,送郎中出府。
安排利落后,李氏由下人簇拥着往外走,在经过燕洄时停下了脚步,目视前方,看也未看她一眼,冷冰冰的语调中却透露出掩也掩不住的憎恶与厌烦,“星溯宠溺你,但并不意味着你日后可以在沈家无法无天,至于星溯从祠堂中出来,你也别急着窃喜,想坐上沈氏少夫人的位置,先低头瞧瞧自己配不配,我顶多会答应星溯纳你做妾,多余的别痴心妄想。”
说完,她不等燕洄做出回应,带着乌泱泱的下人们离开了。
或者说在她眼中,燕洄也只是个会讨沈星溯高兴的小丫鬟,无须在意。
原本热闹的院里忽然冷清了许多。
燕洄扶着阑干,揉了揉发酸的脚踝,心中长叹。
她猜的果然不错,沈星溯在祠堂中昏迷,李氏不怨施罚的沈崇山,也不怨拧着性子不肯低头的沈星溯。
最后成了众矢之的的却还是她。
可燕洄实在委屈得紧。
虽说阖府上下的丫鬟都盼望着能得二爷青眼,艳羡能经三媒六聘被抬进沈家大门的沈氏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