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溯却看也未看那茶盏一眼,猛地拉住燕洄的手,摇曳的清水泼洒出大半,沾湿了两人t的衣裳。
“你别顾左右而言他,你对我永远是敷衍了事。”沈星溯将她拉到近前,眸中阴霾缠绕,不甘道:“我问你,从前在太守府,你宁肯巴结刘管事,用尽手段也要追随于我,而如今到了沈府为何又惺惺作态起来?”
燕洄显然没料到沈星溯今日会突然发难,对方紧攥着自己的手掌滚烫,气息亦然,“你是不是将我做跳板,借机来了京城后以便与华潭寺中的陈崖落来往?哼!他只赠了一瓶药就值得你殊死相报?我隐忍不发,不是让你将我当做个傻子,从前一桩桩一件件瞒着我的事今日都说个明白,别再想轻易地搪塞过去!”
燕洄睁大了双眼,瞳孔惊颤,脑中急切地思索,心知此刻不能自乱阵脚,便顺着沈星溯的力道坐在榻边,温声道:“二爷想问些什么,奴婢都据实以报,不敢欺瞒。”
沈星溯双眸牢牢锁住她,探究的视线一寸寸刮过,沉声道:“你口中的外乡人根本是你杜撰的,对不对?还有你一年前重病,连郎中都断言你活不下来了,你却完好无恙地苏醒了,从此性情举止都陌生得像第二个人转世,连你爹娘都直言可怖,你又作何解释?”
燕洄半垂眸,不敢再与他灼灼的视线对上半分,脑海中极力搜刮着有用的讯息。
沈星溯居然知晓一切了,竟是隐忍到此刻才与自己翻脸。
燕洄动了动唇,却没发出半点声音,沈星溯如今能如此质问,自然是已掌握了十足的证据。
见她一时哑口无言,沈星溯却不想轻易地放过她,“从前妙语连珠,巧舌如簧地与我搬出千百种解释,为何如今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你如此抗拒我,又用谎言填补你我之间的空隙,你到底将我当做什么?”
沈星溯刚发过急热,还未康复便情绪激动地说了这么多话,此刻他微张着嘴喘气,紧箍着燕洄的手掌更像是烙铁一般。
燕洄知晓他这是又起了病症,未平息的高热卷土重来,并且有愈演愈烈的架势,不敢轻视,忙要起身去喊郎中。
“你别动。”察觉燕洄要走,沈星溯将她向近旁拉了一把,眯着眼睛斩钉截铁道:“今日不与我道明就别出这道门。”
燕洄无奈地重新坐直,空出来的手紧张地抓紧了衣摆,垂下头轻声道:“二爷这么紧紧相逼是想知晓些什么?奴婢就算幼时确实生了一场大病那又如何,天底下生了急病又康复的人何论少数,而且奴婢害病时历经种种辛苦,又死里逃生,性情变化也没什么稀奇的。”
“况且……关于那外乡人,不知为何二爷一口咬定是奴婢杜撰出来的,可是二爷有何证据?”说到最后,为了虚张声势,燕洄捺住慌乱,强装镇定地抬起头来。
“呵!证据?”沈星溯冷笑了声,眸底越发幽暗,多年积聚于心的不甘直到此刻终于得以喷薄而出,化作厉声的诘问,“到了现在,你还在意图欺瞒于我?”
沈星溯面无表情地启唇道:“你不喜羊肉,就算是闻到膻味也会恶心想吐。”
“你在紧张的时候会下意识捏左手食指的指尖。”
“你不擅眉妆,素日里懒于涂抹胭脂就会点一些口脂敷衍了事。”
“你对金、玉、骨、瓷等发饰无感,无论手边有什么,你都喜欢用一根素朴的银簪。”
燕洄下意识伸手摸向发髻中的银簪,在沈星溯嘲讽的眸光中悻悻地放下手。
沈星溯挑眉,“还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吗?相伴八年,我对你的观察细致入微,你以为自己换了个身份就可以遮掩得天衣无缝,实则在我看来却是漏洞百出。”
燕洄坐在原处未动,而心中却震撼非常。
她初次穿来时,沈星溯还只是个幼童,就算两人一起生活了八年之久,可直到分别时,沈星溯也只有十三岁。
他为何对自己的习惯秉性了如指掌?
这份记忆甚至深入骨髓,直到又度过八年后也不曾忘怀。
燕洄不敢再细想,她将沈星溯送回沈府时只当卸下了一份重担,然后欢欢喜喜地回现代了。
若不是其中出了差错,她也不会再度回来。
原来……沈星溯对她当年的不告而别铭记至今。
“你到底在担忧什么?”沈星溯见燕洄良久不语,急促道:“为何待我如陌生人一般,你可知我……”
沈星溯忽然顿了顿,五脏六腑间好似在灼烧,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他眼前一阵阵发暗,燕洄倚坐在床头的身影都模糊不清。
在昏倒的最后一刻,沈星溯拼了所有气力握住了燕洄的手腕,喃喃道:“别走……”
虚晃不清的视线里,是燕洄担忧慌乱的双眸。
沈星溯悠悠醒转之际,天已全黑,床边一支灯烛散发出的幽幽光亮。
他才睁开眼睛,不顾头痛欲裂,急迫地要翻身下榻,而手中紧握的柔软滑腻让他骤然回神,低头看去,燕洄正趴在猩红的床褥上睡得正香,她右手臂的袖子翻到肘间,露出莹润光泽的肌肤,被自己牢牢地锁在掌中动弹不得。
燕洄睡颜恬淡宁静,沈星溯不忍叫醒她,轻手轻脚地重新躺倒在床上,就这样静悄悄地望着她的眉眼。
直到沈星溯喉咙发痒,不可控地咳了一声,随即他懊恼地捂住嘴,可燕洄还是被惊醒,缓缓坐起揉了揉眼睛。
燕洄不知趴了有多久,疲累非常,捶了捶酸痛得像锈住了的腰背,转头看到沈星溯眨了眨眼,便向他问道:“二爷可还有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