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洄低下头,果然自己胸腹间鼓鼓囊囊地缠着不少棉布,细嗅之下还有浓苦的药味。
梨青放了水杯,笑盈盈道:“你昏睡了好些天了,现下这不是太守府而是沈府了,二爷紧张你伤势,特地带了你来京城医治呢!”
燕洄怔愣了好一会儿,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已身处沈府之中,
指尖拂过伤处,摸到一片潮热。
虽代价有些大,可毕竟她已成功地进了沈府,事已算成了一半。
瞧见燕洄面上挡也挡不住的喜意,站在一旁的菊落撇了撇嘴,冷哼道:“是啊,来京城医治而已,等医好了伤还不是哪来的再滚到哪去?”
梨青紧张地看了看燕洄,看她并无异色,这才悄悄地拽着菊落袖子,“你别胡说。”
为了圆场,梨青又笑着转过t头对燕洄道:“还未来得及跟你介绍呢!我是梨青,她叫菊落,我们二人同为二爷房里的贴身婢女,也就是二爷重视你,才叫我们两个来亲自照料你。”
听到重视两个字眼时,菊落活像被人踩了脚似的跳起来道:“梨青你真是个碎嘴子,跟她一个外人有什么好说的,二爷哪里是重视她,明明是可怜她!”
“谁可怜呀?”
有人掀帘进屋,语调轻扬。
菊落回头望见沈星溯,变换了一张嘴脸笑道:“燕妹妹受这样重的伤躺在榻上动弹不得,奴婢念着她辛苦可怜。”
沈星溯不作回应,抬步上前,坐在燕洄的面前,询问道:“感觉怎么样?若不适,我再召薛太医来一趟。”
燕洄自他接近便下意识地瑟缩后挪,心中对他的惧意还残存着,便勉强答道:“多谢二爷好意,奴婢未有不适。”
“嗯……”沈星溯抱着手臂,沉思了片刻,对梨青与菊落道:“你们先出去吧。”
梨青痛快地应了一声,拔腿便走。
菊落心中不甘,紧盯着沈星溯的背影,多行了一个礼,口中道:“那奴婢先行告退了,若二爷有事随时唤奴婢,奴婢就在门外。”
一席话说完,沈星溯并未有丝毫回应,菊落咬牙冲出了屋子。
门板阖上后的声响将僵住的燕洄唤醒,她伤处疼得剧烈,可也压不住心中的惊慌。
自那次沈星溯将她关到笼子中,她再与沈星溯同处时便多了一层惧怕。
更何况此时两个人距离如此近,近得能看清沈星溯落了眸,同时也在打量着她,黑亮的瞳仁中倒映着她全部的不安与惊惶。
沈星溯不解,“猎隼与大花都在另一处院子,你不必如此惊慌。”
定了半晌,他好似回过味来,笑着问:“你是在怕我?”
虽然沈星溯如今面色柔和,比之前的冷面含刀的样子要好上不少,可燕洄莫名地还是不敢与他直视。
不过,沈星溯这样的身份自然不会念自己曾经作的恶,轻轻揭过这一页不快,漫不经心地阐述道:“你昏睡时曾说过几句梦话。”
轻飘飘一句话传到燕洄这里却是如雷贯耳。
她攥紧了手心,背后沁了一层冷汗。
“唔……你说的一些词我生疏得很,故而好奇,想与你讨教。”沈星溯笑得从容,目光却是不落分毫地紧紧锁在燕洄面上。
燕洄看着他的淡笑,却知这一关的难处。
沈星溯不会闲得无故发问。
必是对她起了疑。
可燕洄自信自己之前没露出丝毫马脚,不知沈星溯为何对她如此注意,竟连毫无意义的梦话都要记得。
难道自己在昏迷之中将心中藏着的那桩密事泄露了出去?
燕洄强装镇静,尝试着问道:“不知我当时说的是哪几句?”
沈星溯记性好得让燕洄暗恨,明明他不解其意,竟也能分毫不差地鹦鹉学舌出来。
听过那几句话,虽没有一个字眼与她心中筹谋的大事相关,可依然让她脑中轰然一声,恨不得穿回半月前亲手去捂自己的嘴。
对于燕洄来说,救护车,医院,止痛药等现代词都是耳熟能详的。
可如何与沈星溯解释?
这些词也难为了她一时要编纂得圆滑自然。
燕洄豁了出去,展颜笑道:“原来这样,奴婢家中曾临时暂住过一名外乡人,她所居之地偏僻,口音重得很,奴婢幼时正是喜欢学舌的年纪,长久地与她相处,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也经常学了下来,本以为长大后都遗忘了,却不想这一昏半醒,又把以往的记忆带了出来。”
沈星溯目光如炬地看着她,似乎在寻找她话语中的纰漏,“那外乡人在此地留了多久,何故借宿在你家?”
燕洄便与他直视,强忍着心虚不挪开视线,“留了有半年时间吧,那时旧事奴婢实在记不太清了,若二爷好奇,可让奴婢家书一封,问问家父与家母可还记得。”
沈星溯略压了眼皮,伸长手臂捞了一杯茶放在嘴边轻啜着,态度不置可否。
似乎没再怀疑她。
还不等燕洄松上一口气。
沈星溯又状似无意地提起道:“你父亲得知了你受伤的消息很是担心,多次求人传话说要来看望你。”
燕洄虽穿来时间不久,可十分了解原身的父亲。
那是个外表看似朴实憨厚的中年男人,可也会在腿伤后无处发泄苦闷而责打妻女,又因贪小财而将燕洄送入太守府中做又累又苦的粗使活。
若说他是为了看望自己而频繁送信,不如说是他觊觎沈府的荣华富贵,想靠着女儿有恩与沈府来趁机分一杯羹。
燕洄心中挡不住的嫌恶,便道:“父亲腿伤未愈,不如在家中好好调养,不必为了女儿舟车劳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