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落掩嘴暗笑,扭过脸来看向沈星溯,却见他好似浑不在意,全然没听自己说话,反倒目光灼灼地瞧着燕洄不动。
燕洄怕冷,因方才在室外的关系披了一件梨青赠予的藕荷色绸棉斗篷,现下伸手除了兜帽,露出莹润姣好的瓷白面庞,大病一场后更添了似冰雪堆就的精致柔弱。
这细腻的肌理和纤弱的腰身无不彰显着燕洄的年纪尚轻。
沈星溯心中默念着,不对不对,外貌对不上,年岁也对不上,这样朦胧地看过去,分明没有半点以往的影子。
他与她朝夕相处了八年,纵是两人有相隔了八年之久未见也不会有陌生之感,再者说,这八年过去了,她就算是冰肌玉骨的妙龄佳人,到了如今年岁也不会太小的。
期待骤然落空的感觉实属难捱,沈星溯陷入沉思,将燕洄身边可能接触到的女子都想了个遍,却还是一无所获。
沈星溯罕见的怔然,菊落气不过便自作主张道:“来人,将这个不守规矩的丫头拖下去按例责打三十个板子,再扔到后院做个粗使丫头。”
燕洄闻言猛地抬起头来,“可是奴婢今日做的膳食出了差错?还是菊落姑娘在菜里发现了有投毒的迹象?若都不是,又凭何这样重罚于奴婢?奴婢一番好意,虽有错,可全然是为了主子着想,若这样轻易地论处,奴婢心有不甘。”
菊落哑口无言,求助似的看向沈星溯。
沈星溯被燕洄的厉声诘问唤回神思,笑了两声,“你这丫头嘴上不饶人更胜往昔,我还没发话呢,寻常人也罚不了你,你又急上什么火?”
听他这意思,倒像不是要责骂燕洄的,菊落急得待不住,怯怯地开口道:“可是二爷,燕洄方才动手打我这桩事还没算呢?”
沈星溯唇边噙着笑,不甚在意地向她摆了摆手,菊落看他随手打发了自己,双眸中转瞬盈满了泪水,咬着唇瓣退到了后面。
“燕洄,你且说实话,今日这桌饭菜是谁做的?”沈星溯让她站起回话,语气里含着丝探究。
燕洄撑着地站起,瞥过一眼桌上没怎么动过的膳食,不知沈星溯何故如此敏感,这菜出锅后她也专门取了小碟盛给柳妈尝过,柳妈都断言没问题了,怎么会有差错,只好自认倒霉地说道:“是奴婢做的。”
沈星溯似乎心中已有思量,沉声道:“碧玉年华之人如何有这般的厨艺,况且这些菜式中的用料习惯与风味并不像你这个从小生活在蜀地的人能做出的。”
燕洄这具身体确是蜀地之人,可她不是呀!
燕洄并未想到沈星溯心思这般细腻,如此发问,不由得花费了些时间来编纂像样的借口。
这一犹豫的功夫便看在了沈星溯的眼中,他勾了一抹笑,瞧着燕洄抬起头来,眼睛却不敢与自己对视,口中倒信誓旦旦地道:“奴婢幼时家中暂住了一名外乡人,她厨艺精湛,奴婢便与她学了许多菜式。”
“哦?是你上次说的外乡人?”沈星溯双眼顿时一亮,搁在桌上的手指难耐地敲了敲,疾声问道:“你口中的外乡人到底是何地的人?年龄几何?因何在你家中暂住,又因何离去?”
燕洄上次梦中呓语便抬出这名外乡人做遮掩,这次毫无办法,又再次硬着头皮将外乡人抬了出来,赌的就是沈星溯这样身份的人没有闲心去细究,却没想到沈星溯今日一反性子,看起来竟像打破砂锅要问到底了。
燕洄深知编纂细节越多则漏洞越多,便道:“奴婢当时年纪太小,已记不清了。”
燕洄想好,若沈星溯再问,则自己就咬定了是忘记了,量他又能如何。
沈星溯听她敷衍回答后,并未动怒,也未再追问,重新执了筷,舒展了眉头轻笑道:“原是这样,你别害怕,我这次唤你来实则是想夸奖你,这膳食做得甚合我心意,这样,你日后便不必负责其他杂事,就专注在膳房中为我做每日的晚膳。”
就这样?
燕洄脑中紧绷的弦骤然松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沈星溯竟这样重拿轻放了她,原以为少不得一顿好骂呢!
燕洄心中思忖在膳房中自然可以远离菊落,也可以不用日日看到沈星溯,她自然乐见其成,便顺从地点了点头。
“好,你做了饭应是疲累了,回去休息吧。”沈星溯不怨冷掉的饭菜,细嚼慢咽地用起饭。
菊落站在后面,眼睛险些瞪出了血,可又无可奈何,只好眼睁睁瞧着燕洄安然无恙地出了房。
不t知沈星溯是否在梅园转悠了一下午肚中饥饿难耐,将桌上的菜用了七七八八才停了箸。
丫鬟们收拾碗碟都退了出去,沈星溯净了手,长荣从外赶来伺候着,给沈星溯递上了干燥整洁的帕子。
沈星溯一点一点擦干了手上的水珠,敛着眉目淡道:“你即日出发,路上紧赶着些,去将燕洄的父母都给我客气地请来京中,给他们安排住处安置了,待我得空亲自去见他们。”
长荣垂着袖子,不知为何沈星溯又临时起意要追查燕洄,恭敬地称是。
“这事切记封住了口,若让其他人知晓,你知道后果的。”沈星溯坐在灯影中,脚下伏着一只舔爪的巨大豹子,此话悠悠说出口却比铡刀还锋锐,吓得长荣一哆嗦,连忙指天画地发着毒誓称自己定做个锯嘴葫芦。
其实膳房里的名厨那么多,若不是上回时间紧迫,还轮不到她来掌勺。
这回调到膳房里,燕洄突然轻松了许多,去账房领了合契,让几名可靠的小厮丫鬟作伴赶去了华潭寺做收尾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