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却是一点都不稀罕。
梨青抱着铜盆从屋里走出,到燕洄身边道:“燕姐姐,二爷唤你,你快进去吧。”
燕洄暂且收了心思,抬手推开门。
屋里的雕花隔窗敞着一条细长的小缝,嘶嘶地泄进冷风,让摆了炭盆的室内空气不至于太沉闷。
条案上搁着一只玉碗,碗底还残留着一点乌黑的药汁。
内室拉了半面幔帐,床头摆着一只圆凳,应是李氏坐过,还未放回原处。
而越往内走热气便越足,沈星溯将锦被掀到了身侧,趴在软枕上,嘴唇恢复了些颜色,不再像昏厥时的惨白,双颊因发热泛起粉红,捻着枕边的细穗无所事事,在见到燕洄走进来的一刻,沈星溯原本疲惫的眉眼霎时放晴,露出孩子似的表情,笑盈盈地直盯着她瞧。
燕洄恭谨地站定,问道:“二爷可有吩咐?”
看她站得那么远,沈星溯有些不满,向她招了招手,不待走近就牵住了她的手。
燕洄下意识要挣脱,沈星溯却咧开嘴叫痛。
燕洄不敢再动,只好保持着别扭的姿势半跪在床前。
纤细柔软的手指乖顺地蜷缩在自己掌中,沈星溯不忍攥疼了她,只松松地握着,见她也不再躲,心中愈发欣喜。
沈星溯含着浅笑,缱绻细密的眸光落在燕洄面上,也越发灼热。
燕洄怯生生地低下头去,长睫微动。
沈星溯开口,声音还有些虚弱,“怎么看起来满腹心事的?”
燕洄自然不会傻到挑唆沈星溯与李氏起争执,犹豫了一刻没答,忽然感到自己的指尖被人轻轻一捏,抬起头,沈星溯正朝她轻笑,“怎么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还在担心?你别怕,老爷太太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而且今早我祖父他老人家旧疾又犯了,他们也要回趟祖宅,近些时日都不在府里。”
听到李氏与沈崇山要出府看望老太爷,燕洄心中一动。
今日的燕洄乖顺过了头,而沈星溯在病中亦有些迟钝,并未察觉她的异常,只陷在喜悦中不能自拔,缓缓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不由得说道:“日后你踏实留在我身边,别再犯傻去帮人顶替罪名,白招一身腥,不过若有了难处,别一味地憋屈自己,只管与我说,到时我为你做主,知道了吗?”
燕洄咬住嘴唇,点了点头。
沈星溯见她缩在面前,柔弱无害地与自己直视,乌黑明澈的瞳孔里俱是自己的倒影,再无其他,莫名涌出一股冲动,满心想着与她更近一些,不要让她再那般疏离地对待自己。
等他回过神时,已抱住了燕洄的半边身子,全然忽略了背后伤口的疼痛。
燕洄骇然,用力拽回几乎被沈星溯捧到唇边的手,趁他行动不便时后退了几步,惊呼道:“二爷!”
沈星溯失神地望着燕洄一霎惨白的面庞,看她像小鹿般瑟瑟发抖,忽然跪在了自己面前,诚恳道:“奴婢忽然想起,确有一件事想请二爷做主。”
沈星溯按捺住不愉,将手臂垫在脸下,漫不经心地问道:“何事?”
他心中想着,释心一事追根溯源也是委屈了燕洄,自己也早已准备要好好弥补燕洄,无论此刻燕洄提出什么请求,通通答应了她又何妨?
燕洄小心翼翼道:“近两日府里个别的奴仆闲言碎语,说是……”她顿了顿,抬起头看着沈星溯的面色如常,继续道:“说是二爷想要抬举奴婢,只是二爷娶妻纳妾乃是一桩大事,奴婢身份卑贱,又如何染指二爷美名,且奴婢私心想着安稳度过此生,不想再度牵扯落入众人的口舌纷争。”
沈星溯听出端倪,眸光慢慢变冷,听她终于是点回正题道:“人言可畏,奴婢想请二爷病愈后在众人前澄清此事。”
说完,燕洄伏低身子,忐忑地等待着沈星溯的回应。
岂料沈星溯淡淡道:“若此事不是下人们乱传,而是真的呢?我要娶你为妻,又碍着他们什么事了?”
燕洄悬在半空之中的心猛跳了一下,再次恳求道:“请二爷不要戏耍奴婢,从古至今,还未有丫鬟做官家正室的先例,二爷这样说,便是要逼着奴婢自请出府。”
“哦?你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沈星溯趴在如意纹的珊瑚红床褥之中,衬得面如冠玉,眉眼侬丽,只是语调中隐隐带着怒意,冷嘲道:“你当初不是说自己今生所愿就是嫁得良婿,然后从此相夫教子吗?沈府你都看不上眼,难不成你是想做贵妃皇后?”
燕洄陡然抬起头,“奴婢并无此意!只是二爷何等尊贵的身份,岂容奴婢逾矩,怕是老爷太太那里就不会同意,还望二爷三思而行。”
见燕洄居然抬了李氏与沈崇山出来,沈星溯益发恼了,冷笑道:“好,既然你认为自己配不上正室,就做个姨娘,若还嫌高那就做个通房,左右我以后不再娶了,如何?还有,你别想抬出老爷太太来压我,若我向他们低头,就不会在祠堂里罚跪了。”
燕洄紧抠着手底下的毯子,攥出了湿漉漉的印记,颤声道:“为何……一定是奴婢不可,奴婢一无盛世绝颜,二无身家背景,于二爷官途无助,又不会讨二爷高兴,如果二爷仅仅是想借着此事与老爷太太示威,那尽管可以换个合适的人选,奴婢胆怯,二爷何不绕了奴婢这一次。”
一阵疾风骤然吹开了窗扇,轻纱幔帐剧烈抖动,沈星溯撑起身子,墨发倾泻到身前,他穿着的中衣微敞,似乎又发起热来,肌肤微微泛红。
燕洄先紧着去关了窗子,听见沈星溯猛地咳了两声,忙捧了茶盏递到沈星溯面前,“二爷可是身子不适,奴婢再去请郎中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