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殷恪把柔软的床铺让给姜萤萤,自己抱着小毯子窝在软榻上睡的。第二日天蒙蒙亮,他把姜萤萤推醒,捞起昏昏欲睡的小娘子,帮她把长发胡乱挽了个髻,绒帽一套,遮住大半张脸。
姜萤萤还在神游,眼睛被挡住了,想要推开,伸手摸了半晌也摸不到帽檐。
帽子底下只有尖尖的下巴t和菱角般的唇瓣,她急得憋起双唇,挥着双手下意识叫槐叶。
刚好打在殷恪脖子上,他却抓住她的手,坐下,顺势捂住她的嘴巴,“嘘!”
外头有脚步声。
“公子,驸马爷来了!”松烟的声音。
紧接着凌渡不客气的敲门声,“殷公子,昨夜没能与你多说两句话,实在辗转难眠,想你应当醒了,便来寻你。”
姜萤萤现在清醒了,拉下殷恪的手,推起帽子,向他抱怨道:“怎么大早上来敲你房门,真是不懂礼数!”
殷恪压着声音解释:“看你睡得香便让你多睡会儿,现在快要辰时了,你爹都要下朝回家了。”
姜萤萤吐了吐舌头,眼神示意他出去接待,让她再睡会儿。
哪里还睡得着,殷恪与凌渡在院子里谈话,她就竖起耳朵在窗下偷听。
因为公主殿下,她现在对驸马爷的感官非常差。
“殷公子,二殿下的提议,我也觉得不妥。你文采绝世,不写一句违心之语,要你伪造天象,妄下谶言,阻止大殿下回京,实在是为难你了。”
凌渡语气愧疚,像是知道自己和二皇子那群人一起做了很过分的事,迫不及待来向殷恪示好,希望这位少时好友原谅。
殷恪道:“驸马,我有一事不明,如今我已无官职在身,写些闲话文章,难道能影响朝局?”
凌渡大概还是觉得,这殷公子于人情世故上一窍不通,见他这样诚心求教,便虚心赐教一二,“当然,正是因为你没有官职在身,却有满身才名,在民间深受百姓爱戴,素来也通习天象之术,由你来写这个阻止大殿下回京的谶言最为合适,既不会引起陛下的猜疑,也足可让民间百姓信服。”
姜萤萤扣着指甲恨恨地想,这群人可真坏啊,大皇子司马勤的母妃只是一个宫女,二皇子背后却有大族蒋氏,十年前,二皇子就已经设计把大皇子赶去西州镇守边关,如今十年之期快到了,又想利用殷恪阻止他回京。
傻子才会答应他们,要是因为殷恪的一篇文章,阻挠了大皇子回京,那在旁人和陛下眼里,殷恪就上了二皇子的贼船了,日后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姜萤萤没听见殷恪的回话,她竖起耳朵努力去听,只听见凌渡继续劝道:“唉,你也知道殷家的情况,与二殿下背后的蒋家交往颇多,上次殷家出事,还是殿下四处疏通关系,才帮你解了围。立储之事,含糊不得,如今成年的皇子,唯有大殿下和二殿下,若问左相大人,或满朝文武如何抉择,十之八九,都是偏向二殿下的。”
他其实想说,二殿下这艘船已经载了很多人,你早晚都是要上的,何必再执拗呢。
殷恪道:“大殿下被贬斥往西州已近十年,与朝野内外,毫无联系,即便此时回京,也只能在太后娘娘膝下尽孝,我不明白二殿下为何这般忌惮于他。”
“你……唉!”凌渡拂袖,走了两步,口吻带了几分轻慢,“殷公子,你自幼成名又是家中独子,自然不知兄弟相争的滋味儿,中宫并无嫡子,不少老臣都意在以长子为尊,二殿下如何能不忌惮!”
“原来如此。”殷恪的衣襟相擦,似乎对凌渡作了个揖,“恪才疏学浅,感谢驸马爷赐教。”
“那……那篇谶言,你意下如何?……”
“二殿下对殷家恩重如山,我自然不能恩将仇报。”
“太好了!殷公子,你能想明白便再好不过!我还担心你心中不爽,辗转反侧了一整夜。”
姜萤萤想到昨夜殷恪写了不给她看的东西,好奇的心思按捺不住,猫着腰下地,去桌边找到了夹在书卷当中的信纸。
就是一篇名为“成璧二十五年天演注”的文章,先是写了年初开始各地频频天降异象,再写了南方暴雨带来的春汛和疟疾,然后是幽州和洛州都有农民在家中挖出了两块蟒状的石刻,最后论证“二龙子同现,则天下大乱,分则民生和乐”,引用了无数经文和典故,那叫一个凤采鸾张,才藻横溢。
这种掉书袋的文章,姜萤萤从来看不下去,但殷恪写的,她就是很顺畅的看完了,像吟唱了一首酣畅淋漓的诗歌。
看完才想起来“呸”了一口,这殷恪在凌渡面前假清高,早就写好给二皇子的投名状了。
很快她听到女子的声音,立即蹑手蹑脚地返回窗边,凌渡走了,云若菱来了。
“恪哥哥,昨夜秦夫人说想吃甜汤,这是今日我特地早起做的,留着两碗,让你和齐二公子尝尝。”她似乎想往厢房去,“齐二公子还没起么?”
“不必叫他,他惯来睡得死,不喜欢旁人打扰。”殷恪叫住她。
“这样……那哥哥你先尝尝吧,你尝完了,告诉我什么味儿,我可不敢去问左相大人和秦夫人,又在担惊受怕,味道好不好,他们还会不会喜欢。”
殷恪似乎吃了一口,吞咽之后,慢悠悠说:“味道很好,若菱,你自己没吃么?”
“总共就煮了一锅,刚出锅,厨房里的丫鬟婆子个个都来讨要,我不忍拒绝,便每人分了一小碗,剩下的刚刚好,分别送给义父,左相大人和夫人,还有你和齐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