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萤萤单手支颐,坐在石桌前,听着风声和读书声,思索要怎么才能帮助殷恪。
司马劭倒是轻松,在她发呆的时候又吃完了一盘外祖母做的糕点,来书院不过两日,他就长了不少肉。
他的心情也不错,脸上显出两只酒窝,“父皇说,天底下的银钱财宝一石,豪门豪族独自分去八斗,连皇宫贵族也望尘莫及,殷家在天下最为富庶的幽州是第一大族,殷家又以左相殷凛为尊,殷恪想要银子,不是唾手可得吗?”
姜萤萤从盘子里抢下最后一块椰子糕,摇头晃脑:“非也,但凡豪族必然有士绅长老作为主事,殷凛伯伯受族内供养而官至三公,必然要时时刻刻回馈家族,殷恪执意南下已是任性……”
她想到殷恪走后,殷家对他的那些非议,说他自视甚高,背叛整个殷氏家族,不由目光微沉。
“那便让殷恪知难而退,请旨回京吧,这不是姐姐所期望吗?”
姜萤萤没听到他这句话,兀自出神,“如果能让南方的大族再出几个银子就好了。”
这时侍卫来报,说靳逾在山下的樊颍城租了一间大宅,平日里低调进出,不与邻人交谈,却在深夜有几辆马车驶入其中,停留半个时辰离去。侍卫们追踪发现那马车去了一个文墨轩。
前朝乱起于小儿连环画中的亡国预言,因此朝廷对书画刊物管制得很严,一般需要当地知府批准才可出版,姜萤萤立刻想到:“靳逾私自贩卖书画?”
两侍卫却面有难色,支支吾吾,其中一个侍卫擦了把汗,从袖中抽出一张纸双手呈上,“这就是靳公子要卖的画,请,请娘子过目。”
姜萤萤只t掀开看了一眼,立即推开探头过来的司马劭,顿时面红耳赤,耳鸣心跳。司马劭还好奇的问那是什么。
是一副春宫图,靳逾的画技高超,人物栩栩如生,用色也十分大胆,姜萤萤向来无拘无束,看过一些禁书,从未有这般大的感官冲击。
她确定劭儿没看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能带坏了他,当即演起来:“好你个靳逾,我只是与他争吵了两句,没想到他这般小气,竟把本娘子画成了个母夜叉,你们快快把这画拿下去销毁!劭儿你先去找外祖母,等我亲自去把靳逾找起来,严刑拷问。”
夜晚,靳逾点了一盏油灯正在伏案画画,左手边摆着一壶酒和两碟花生,他的手极稳,甚至无需看着纸面作画,顷刻之间便勾勒雏形。
墨发中的耳朵微动,院子里的响动传到耳中,他立刻警惕,狼毫笔叼在口中,丹青颜料反手藏进柜子里,三两下把手底下的画卷卷起来。
来人比他更快,是完全不讲道理地踩着侍卫翻过围墙,然后提着裙摆一路狂奔推门进来的,在他手起画作之前,一只肉肉的手掌拍在桌案上。
“靳公子,私自贩卖书画,一经查实没收全部财产压入大牢或流放交州,但是私自贩卖春宫图呢——”姜萤萤一口气还未喘上来,拉长了尾音,“按罪予以,绞杀。”
靳逾面色一阵发青,他的两排牙齿还咬着细细的竹毫,额上满是细汗,貌美却丝毫不减,姜萤萤把那只毫笔取下来,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
靳逾认命地坐下,“姜娘子追到此处,是想要我的性命吗?”
“那倒不是。”
姜萤萤抱起双臂,绕着这间屋子走了一遭,墙上挂满了各种名家画作,地上摆着几副刚画好还在晾干的春宫图,她驻足欣赏了一下,发出啧啧赞叹,靳逾的脸色越发涨红,坐立难安。
“姜娘子……”
姜萤萤不说话的时候,还是一副高门贵女模样,她垂眸凝望几副春宫图,更衬得那画作低俗不已,靳逾觉得无地自容。
“真好啊。”
“啊?”
姜萤萤面向错愕的靳逾,眼睛亮的吓人,“难怪靳公子迫不及待离开书院,原来是有这一手作画的本事,能够把这春宫图画的如此有新意,你也算是当世第一人。”
“额……”靳逾看不透她想干什么,举起袖子擦汗,“娘子谬赞了。”
“其实高中状元也还不是那样,进入官场汲汲营营,不如在此地施展才华,不用处处被那些老东西压制,还能赚的不少钱财,说不定比做个小官的油水还多。”
“娘子过誉了……”
“靳逾,我想跟你合作。”
“娘子……你说什么?”
“我看你的画技当真一绝,并不下于当世有名的画师黎因蓝和闻今,屈居于这小小暗室里头,画着上不得台面的春宫图,实在太过委屈了。”
姜萤萤情真意切劝着,自来熟地坐下,为自己和靳逾都倒了杯茶。她旋着茶杯想,有才华的人大多傲气,绝对不会甘于一辈子明珠蒙尘。
果然靳逾内心触动,神色落寞道:“姜小娘子说笑了,我从无名师指点,是自己琢磨的野路子,如何能与当世两位画圣相比。”
“在我看来,你的画作可比他们都出色的多,他们的画作价值千金,你的画起码应该价值万金。”
姜萤萤目光灼灼,靳逾扯了扯嘴角,“娘子有所不知,画作一项千人千面,从无固定标准,而且点评画作的大儒,都是师徒父子,我这样的人根本没有出头的机会,我也曾把拙作投到几个有名的书斋,无一不备退回……”
姜萤萤坐到他对面,撑着一侧脸颊歪头看他,“所以你就心灰意冷了?”
晦暗灯光下,小娘子的皮肤白皙如瓷,眼睛明亮纯净,一缕头发垂到还未上色的纸张上,让靳逾心头发痒,想伸手把那缕头发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