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来到书院外头,几辆停在此处的马车遮掩,殷恪看了四下无人,一把将姜萤萤抓过来:“那日的事,你再敢说一句试试?”
枝头响着燥热的蝉鸣,他表情严肃,白皙的脸上却浮起一层粉红,眼睛明亮湿润,连带着生气也显得无甚气势,很有虚张声势的嫌疑。
姜萤萤笑得更欢:“我不说我不说,谁问我都不说,打死我都不说,哥哥哥哥带我去吧!”
那日的殷公子脸色极臭,还是任她爬上马车。
钦天鉴说今夜有难得一见的星陨天象,是极好的福诏,可祈求事事顺意。
姜萤萤十分向往t,跟在殷恪身后,提着裙子,一蹦一跳地登上楼梯,不停问:“哥哥你想要许什么愿望?”
殷恪从她爪子里抢回自己的衣袖,抖抖平整。
“并无愿望。”
星陨星落,是自然天象,祈福之说,是困顿之中的世人强加的意义,殷公子从不相信。
被冷漠回应的姜萤萤也不失望,一跺脚便又追上去:“嘿嘿,那哥哥帮我想一想,我这次许什么愿望,好不好?是三哥的文论被夫子批评娘亲很生气把糕点全都让我吃了,还是我画出了旷世神作卖了几百万两银子呢?想来想去,这两个备选的愿望,哪一个我都想要,好苦恼啊。”
在景观最好的玉禧楼三层雅座,姜萤萤一来便霸占了围栏旁的位置,脱了两只鞋子,盘腿坐在座椅上。
殷恪皱着眉看她一眼,照旧晚起袖子,用布巾擦拭本来就很干净的桌椅。
“公主殿下的外祖父上个月薨逝,你千万不要乱说话惹她伤心。”
这事姜萤萤也有所耳闻,当即道:“我肯定把姐姐哄得开开心心,但是,”她夺走殷恪手中布巾,擦拭自己身前的一方桌子,理直气壮地恳求,“你得满足我的一个愿望。”
“怎么,不是打算向陨星许愿吗,为何要我来满足你的愿望?”
姜萤萤咬咬下唇,“因为我的愿望,上天同意了,也得哥哥你答应才行。”
殷恪突然凑过来,黑曜石似的眼珠子盯着她的脸,似乎想要靠近点看清她心里打的什么小算盘,让姜萤萤猝不及防跌坐椅子上。
“公主驾到!”
司马鸢姗姗来迟,落座殷恪对面,姜萤萤扬起笑脸:“公主姐姐好呀!”
他们俩对坐品茗,仪容一个似一个的高华,姜萤萤觉得,如果没有她在场,这便是一副顶好看的美人图。
她反正听不懂他们的对话,直起身子扒着窗户向外眺望。
“我帮你们看着,等陨星来了,我叫你们。”
殷恪和司马鸢二人秉着清淡如水的君子之交,只约见过几次。但在那些老古板言官眼里,已经称得上“过从甚密”,整个盛京也有不少关于他们的风言风语。他们二人对外界的说法放任自流,公主并不在乎旁人的言说,至于殷恪,是想借公主的威严挡去许多桃花。
三公主看着精神还好,只是眼里有些红血丝,说话嗓音也有些沙哑。
“殷公子最近修撰佛典,可是一切顺利?”
“还好,于我而言并不繁重。只是有些残卷是天竺原典,我朝历来对于天竺的研究甚少,因此难有突破。”
“我听说瞻法寺里有位叫善矜的和尚师父,在天竺长大,因家族犯事被天竺国王流放来到我朝。公子若有疑难,何不求助向他求助?”
二人闲聊,殷恪正思索公主的建议,便听闻一阵细碎的声音,像老鼠在米缸里啃食,一看是姜萤萤靠了过来,双肘撑在桌上,正捻起一块糕点,吃得满桌是渣。
她歪过脑袋,嘴巴旁边也沾了碎渣,用眼神说,你们继续聊,不用管我。
殷恪心中叹气。
都八岁了,还这般举止粗野,难登大雅之堂,幸而公主殿下修养极好,并未面露不悦。
这样想着,他把姜萤萤揪过来,拾起桌上干净的帕子,替她擦嘴。
姜萤萤倒是享受他的服务,两口吃完糕点,抬起两只手,示意手也要擦。
灵动的眼睛左顾右盼,小手骤然从帕子中挣脱,指向漆黑夜空。
“你们快看,陨星!”
殷恪迫于无奈将双手合十,但绝不会像她一样闭起眼睛嘴里念念有词,这般幼稚。
“公主姐姐,你许了什么愿?”
姜萤萤觉得殷恪肯定会给出很没意思的答案,不打算问他。
“希望外祖父喝了孟婆汤,顺利进入轮回,来世开开心心,一世无忧。”
殷恪道:“景公是大梁有名的圣人,姜救济了无数流民,他今世积德,来世一定会顺遂美满。”
姜萤萤从桌子底下钻过去,坐到公主身边,目光恳切地看着她:“姐姐,我不懂很多的大道理,但是我知道,景公他老人家,一定希望你开开心心的。”
“殷公子,萤萤,谢谢你们。”
姜萤萤张开双臂投入公主怀里,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从小被爹娘和三个哥哥轮流抱着长大,很会用贴贴来表达爱意,公主却难得与人这般亲近,躲了一下。
殷恪招手:“好了,萤萤快回来,便扰了公主的清净。”
“你才扰了我们的清净,”姜萤萤吐了吐舌头,把人抱得更紧,眯起眼睛,“公主姐姐香香的,软软的,太好抱啦。”
殷恪不忍直视,司马鸢却不恼,从姜萤萤的脖颈一路划过脊背,感觉甚是新奇,像是在摸母后宫里那只粘人的小狗。
拍一拍,便会哼哼唧唧地回应。
看着她的憨态,公主不由勾唇浅笑,明白了姜萤萤为何能得到那么多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