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她只有四个多月的时间了。
她不想和闻澈成婚,闻澈把持朝政,等他死后,必会被世人称之以“奸佞”,岑令溪不想若干年后,在大昭的史书上,她被人叫做奸佞之妻,更不想父亲一生清白毁于此,亦不想江行舟在多年以后,被人造谣以为了仕途功名出卖糟糠。
她心下隐隐有了别的筹谋。
岑令溪轻轻“嗯”了声。
闻澈见她应了,眸中带着些笑意,说:“还有什么想要的,只要是我可以做到,我都会答应你。”
岑令溪沉吟一声,道:“我想给江行舟立衣冠冢。”
闻澈想也不曾想,便拒绝了。
他看见岑令溪蹙了蹙眉,怕她当着自己的面再次落下泪来,遂轻轻抚上她的侧颊,温声道:“令溪,我知晓你挂念江行舟是因为你与他曾夫妻六载,但倘若,我们之间不止有六年,还有五十年、六十年呢?你还会对他如此念念不忘么?”
岑令溪知道闻澈不会答应,她本就是故意提出来这件事,闻澈不答应,她就可以装作退一步,和闻澈要她真正想要的东西,但她没料到闻澈会问出这样的话来,一时张了张唇,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岑令溪平心而论,她和江行舟之间没有什么让人脸红心跳的初始,在定下婚约前,更没有什么过多的交集,只是因为如果在那个冬天她没能定下婚约,开春后就要入宫选秀,而江行舟,是她当时选择范围内最好的人选了。
一切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后相敬如宾,偶尔花前月下,就这么细水流长地携手走了快六年。
她之所以不能接受江行舟的离开,似乎不过是因为自己在被困住的时候,在最绝望的时候,是江行舟出现在了她身边,却因此被闻澈迁怒。
江行舟死在了自己最在意他的那一年。
江行舟没有死在她面前,她只是通过元嫱的转述知晓了这件事,但她知晓,她不必面临那当头一棒,但必须接受在往后漫长岁月中,每每想起他时心中的愧疚与窒息。
闻澈见她走神,又重新问了一遍:“令溪,你说如果我们有这么多的时间,他还能这般长久地住在你心里吗?”
岑令溪的思绪慢慢被她收回笼中。
她垂着眼,回答了句:“我不知道。”
她确实不能告诉闻澈答案,因为,她根本不打算让闻澈活到那个时候。
闻澈也不恼,弯唇笑了笑,“不着急,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你还有很多年可以想,是不是?”
他的眼神实在温柔,好像春日的湖泊,潋滟着浅浅的波纹,只要稍有不慎,便会溺毙在其中,岑令溪没有应声,一时差点忘了自己要说的最重要的事情。
“那,我不想被你关在这座园子里了,我想出去。”岑令溪有意躲开他的目光。
“当然可以,令溪想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的。”
岑令溪摇了摇头,道:“你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我想和我从前的故交一起听戏,我想有我自己的空间,你说过的,不会再关着我了。”
闻澈本想拒绝,但看着岑令溪有些黯淡的眸光,他迟疑了下,没有立刻否认。
他想要的,是当年的岑令溪,是那个眸中仿佛有碎光的岑令溪,而不是这样,像是一朵快要蔫掉的花一样的她。
岑令溪以为他不会答应,又道:“爱的,是尊重。”
这句话出来,闻澈在忽然之间,像是醍醐灌顶一般。
原来令溪之所以忘不了江行舟,是因为和他对比起来,自己从未做到这点。
闻澈心神一动,终于是点头同意了。
或许只要自己能做到江行舟那样,令溪也会慢慢忘掉那个已经死在西川的人吧?
恰巧这时,连朝在外头道:“太傅,陛下宣您入宫。”
闻澈再次将岑令溪拥入怀中,道:“我会早点回来的。”
岑令溪没有多说别的话,既然闻澈已经同意了,那她便可以安心筹谋自己的事情了。
闻澈走后,她又将那个唤作绿萼的丫鬟叫了进来。
她知晓,绿萼是闻澈的人,她既然已经和绿萼交了底,绿萼也知晓她手中有这些东西,难免不会告诉闻澈。
而闻澈素来心思缜密,若是沿着这条线查下去,知晓了自己给他下毒一事,恐怕会功亏一篑。
岑令溪如是想着,指了指妆奁旁边那个木匣子,和绿萼吩咐道:“你去,把那个匣子端过来。”
绿萼明显愣了下,她知道,里面都是些什么东西。
岑令溪止住了她往后退半步的动作,当着她的面打开了那个匣子,“里面的东西想必不需要我再和你说一遍都是什么了吧?”
绿萼没有应声。
岑令溪便道:“我知晓,太傅为了让你完全听命于他,是给体内种下了这样的毒,每月领取一次解药,是也不是?”
在看到那罐子的时候,绿萼就已经猜到了里面的东西是什么,但岑令溪直接说出来的时候,感受却是不一样的。
她的小腿开始隐隐打战。
岑令溪用指尖点了点那个罐子,道:“这里面的药,应该够你用一两年,还有一些银钱。”
她话说了一半,却被绿萼阻拦住,绿萼当即跪在她面前,“求娘子不要干奴婢走,奴婢对太傅并无非分之想,奴婢会好好做自己的事情……”
岑令溪一时失语。
这小丫头都在想些什么?
“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我给你解药,但是你日后不许再将我我的行踪报给太傅。”岑令溪将那个小罐子捏在手中,把玩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