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令溪将手中的诗集放下,托腮看着顺着屋脊淌下来的雨水,忽而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问身边侍奉的青梧:“主君今日出门时可曾带了伞?他一贯骑马上朝的,这样的雨势,会不会淋着,你去厨司叫他们煨上些姜汤来。”
青梧愣了愣,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朝岑令溪投去疑惑的神情。
自家娘子什么时候这般关注闻太傅了,昨日不还闹得要死要活的,动静可大了,怎么今日便转了性子?
更何况娘子从来都是以“太傅”称这雀园的主人,“主君”这个称谓,她已经许久不曾听过了。
岑令溪看她愣在原地,又叫了一遍:“青梧?”
青梧低垂着眉眼,提醒了句:“娘子,我们不在江宅,这里是雀园。”
岑令溪手中拿着的诗集“啪”的一下子便掉在了地上,她有一瞬的失神。
她再转头去看院子里的布置,是啊,这般繁复精致,怎么会是她和江行舟的家?
这里分明就是叫她难以呼吸的雀园,是闻澈的地盘。
而后,月洞门处便转进了一道紫色的身影,即使隔着重重的雨幕,她也能瞧清楚那人头上的官帽,怎么会是江行舟?
江行舟入家门后是会将官帽都摘下的。
岑令溪看着那道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只觉得手脚冰凉。
青梧的视线被桌案上摆着的花瓶和里面的花挡住了,又一直低着头,并没有发现闻澈的身影,只是看着岑令溪有些煞白的脸色,试探着问道:“娘子,那姜汤还要煨着么?”
这句话才落下来,她便听到了珠帘被拨动的声音,转头去看时,发现是闻澈,立刻将身子弯得更低,“恭迎太傅。”
闻澈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青梧不敢耽搁,只好朝岑令溪颔首后又退下了。
闻澈将官帽摘下来放在稍远一点的桌案上,抖了抖袖子的上的沾染的雨水,刚想靠近,想了想,又将紫色的大袖官袍褪了下来,随手搭在一边的檀木衣架上。
这才靠近岑令溪,坐在她身侧,很熟稔地将她环入怀中,问道:“我就知道你还是关心我的,对不对?你知道下了雨,肯让下人去为我煮姜汤了,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淋了雨的时候,喝过姜汤了。”
他说到最后的时候,语气竟然有些落寞。
岑令溪轻轻嗯了声,“您想喝姜汤,吩咐下人就是。”
“这不一样,要你吩咐,我才会有被挂念的感觉。”闻澈说着视线稍稍下移,便看见了岑令溪掉落在地上的那本诗集,于是捡起来翻看了一番。
那是她和江行舟成婚后,两人互相唱和写成的集子。
闻澈的为不可察地蹙了蹙眉,随手将那本诗集丢进了一边烧着的炭盆里。
又回握着岑令溪有些冰凉的手,道:“再过几日,便是春狩了,我带你去散散心。”
春狩
岑令溪下意识地想将手指从闻澈手中抽回,挣扎了下,发现闻澈握得极稳,又作罢了。
看向烧着的那个炭盆时,岑令溪的目光有些迟滞,火舌“腾”地一下窜起,仿佛能将她的眼睛灼伤一般。
闻澈看出了她的心事,温声道:“那诗集里的一些诗写得不好,配不上你的,等改日我命人将你我的诗集整理成册,好不好?”
岑令溪知晓自己没有反驳的余地,最终选择了沉默。
闻澈看着她这样,往她跟前靠了靠,问道:“你不想知道我昨日去见谁了吗?或者说,我今日为何晚回来了?”
这句话中,竟然带上了一些试探的意思。
但岑令溪并没有发觉,仍旧是低垂着美眉眼,以很平淡的语气道:“您的事情,妾向来无权过问,讨论的那些朝中大事,妾也不甚懂,妾只求,家人平安顺遂。”
听到前半句的时候,闻澈的神色有些失落,但很快将这份情绪从眉眼中压了下去,抚了抚岑令溪的背,道:“只要你在我身边,乖乖的,只看着我,想着我,这些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岑令溪的脊背僵了下。
是了,他现在一手遮天,生杀予夺,什么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她要直接和闻澈闹,那才是以卵击石。
闻澈看着她缄默不语,又从袖子中取出了一块玉佩,冰凉的玉质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他将那枚玉佩递到岑令溪手中,道:“令溪,喜欢吗?”
岑令溪看向手心里的那块玉佩,点了点头,道:“您挑的,自然是最好的。”
佩玉是大昭文人士子的习惯,她自幼受岑昭礼的影响,对于各种美玉虽然算不上热衷,但也是喜欢把玩的,从前和江行舟在一起的时候,江行舟也会搜集各种精致的玉石来送给她。
于是在指尖触碰到那枚玉佩的时候,岑令溪下意识地摩挲了下上面的花纹,道:“这瞧着,倒像是一堆玉佩里拆出来的。”
闻澈挑了挑眉,从怀中取出另一枚,放在自己手心里。
很明显,两枚玉佩中间的花纹是可以连接起来的。
“我知晓你素来喜欢这些,故而前些日子特意吩咐人去西域盛产美玉之国寻了这样的好料子,又打磨了许久,今早刚送过来。”
岑令溪对玉的喜爱是掩饰不住的,也不如平日对闻澈那样沉闷:“您有心了。”
闻澈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意欲捕捉到她的目光,“不戴上看看吗?”
岑令溪的动作稍稍顿了顿,却没有下一步的反应。
她其实不大愿意和闻澈戴同一对玉佩,她现在,总归还与江行舟是夫妻,但又不能直接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