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周怀举着琉璃灯,轻声提醒皇帝。
“走吧。”项晔应着,大步流星地朝上阳殿而去,殿门前亮如白昼,他刚刚走进,珉儿就出现在了眼前,他心头一热,上前挽住了要行礼的人,温和地说,“这么晚了,该早些睡才是。”
珉儿没说话,默默地跟着皇帝进门,此时上阳殿的灯火才渐渐熄灭,如今宫里的人,都学会了远远地看着太液池上的光辉,来判断皇帝是不是去见了皇后,自然此刻,所有人都该安生了。
入殿后,项晔才见珉儿和清雅为他准备了热水沐浴,舒展身子沉浸在热水里,扫去了一整天的疲倦。只是珉儿并没有陪在身边,她隔着屏风就在外头,项晔本想叫她进来,可自己思考着事情,想着想着就出了神,反是珉儿在外头提醒他:“皇上,泡得太久头晕。”
他才慵懒地说:“这就起了。”
热水浴活血舒筋,困倦便铺天盖地地袭来,项晔靠在床头便有些瞌睡了,忽然冰凉柔软的手抚摸在他的额头上,他微微睁开眼,笑道:“做什么?”
可珉儿却轻轻推倒皇帝,抽掉他身后高高的枕头,跪坐在他身边为他盖好被子,项晔正皱着眉头,便见她也一骨碌躺下,钻进了自己的被窝。
“平山去不得了,朕后天就……”
“皇上,我困了。”珉儿挪动了一下身体,在皇帝身边找到最舒服的姿势,她的睡眠一向极好,更不必说如今,有了踏实坚强的依靠。
细腻的秀发透出恬静的香气,柔软的身体更是温存着项晔的心,困意本就不曾散去,这一下,四肢百骸都松散了,稍稍合起眼皮子,一瞬间就坠入了梦乡。
窝在皇帝身边,听见他平稳的呼吸,珉儿安心了。
次日的皇帝,龙马精神威风堂堂,朝堂之上便做下了决定,他要带兵亲征羌水关。
彼时六宫都聚在长寿宫等待消息,当这个旨意传来,妃嫔们都露出了紧张的神情,淑妃总算还能撑几分镇定,而她悄悄看了一眼皇后,那清淡的脸上波澜不惊,看不出任何情绪。
时日久了,淑妃从开始对珉儿的不喜欢,渐渐有了几分佩服,她在皇后这个年纪,不,该说是到如今,还是什么都往脸上搁。皇后的这份淡定,哪怕是装的,功夫也实在到家了。
此时太后轻咳了一声,殿内顿时安静下来,太后道:“你们里头大部分是从纪州王府来的,当年我们怎么过来的,如今要比从前强百倍,没什么可慌张的。皇上出征的日子,你们各自好好的便是,爱听曲看看戏都可以,只是别惹麻烦,别闹出笑话,这就足够了。若是有人存心惹是生非,我也就顾不得你们的体面了。”
众人俯首称是,太后则吩咐淑妃:“都是年轻人,难免有心思活络的,辛苦你费心管束六宫,待皇上回来,一切太平,我自然要提你的功劳。”
淑妃领命,但众人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皇后,分明她才是,才是这皇城的女主人,怎么太后却把权力当众交给了淑妃?可是皇后那张脸呀,从来都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女人们不得不把目光收回了。
自然,太后会这么做,是珉儿这么事先就请求她的。皇帝出征,家里太平最要紧,而给足了淑妃体面,这宫里必然消停,至于妃嫔宫人有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从前是不在乎,现在是想着能为皇帝做点什么,反而有价值了。
众人散去时,皇后先行,而所有人都看到,她这一路,是往清明阁去。
说起来,珉儿还从未踏足过清明阁,虽然在清雅的叙述中已经有所想象,可亲眼所见,才明白清雅为何那么佩服皇帝,清明阁的大殿被皇帝直接挪作了书房,两侧密密匝匝地排列着书柜,珉儿怕是一生也看不完,可皇帝却对珉儿说,他写字丑读书不好,字丑是不假,可读书不好……
“听周怀说你要过来看朕,朕以为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大战在即,皇帝却言笑轻松,从书架中走出来,手里拿了一摞书,放在桌上喊来周怀,指着说,“装起来,朕要带走。”
珉儿问:“臣妾能为皇上做什么吗?”
项晔想了想,说道:“朕从前那把玉骨扇不见了,这下子要去打仗,手里握着剑,朕时时刻刻都能冷静。但凯旋归来,又要放下剑,必定又浑身不自在。在家的时候,你给朕挑一块好玉做骨,让匠人再做一把扇子来,朕回来时,又见着你又见着扇子,想想都心满意足。”
珉儿心里颤颤的,皇帝若知道是她把扇子丢下太液池,会不会把她自己也丢下去,不过自己肯定比一把扇子来的重要,到如今这点自信,秋珉儿还是有的。
“臣妾记下了。”她说着,捧起了皇帝的手,用自己的手比着皇帝的大小,像是要确定为皇帝做多大的扇子。
“你还当真了?”项晔笑了。
珉儿疑惑地看着他,皇帝却在她额头上一吻:“什么都不必做,等着朕回来就好了。”
他们昨晚什么话都没说,可项晔却在珉儿身边得到了最舒心的安宁,能带着这样温和的心情御驾亲征,只怕杀人时都要多一分仁慈了:“朕很快就回来,用南蛮首领的骨头和头发给你做一支笔,往后拿来给祖母写信。”
珉儿露出尴尬的笑容,皇帝是要吓死她吗?这模样自然逗得项晔大笑,她微微撅了嘴,但立时便道:“皇上,一切保重。”
项晔自信地说:“秦庄会随朕去羌水关,京城是沈哲留守,你不用为任何事费心,这天下乱不了。至于你父亲,秋振宇那老东西更不足为惧,安安心心等朕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