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情,鸳鸯心知肚明,瞒上不瞒下,不过哪有主子当真不知道府里的事情的,老太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估计是怕太过为黛玉出头,越发惹得太太不满,到时真嫁过来,太太要黛玉这个儿媳妇立规矩,老太太也插手不了。
不过鸳鸯觉得,黛玉未必真的嫁得进来,老太太的年纪一年比一年大,黛玉的年纪,离及笄都还有几年呢,到时是个什么情况,谁又说的清呢。
她是贾母的大丫头,按理说,贾母的态度,就该是她的态度。只是她又不傻,服侍老太太,她当然要尽心尽力,可对于黛玉,却是要保持距离,既不亲近,也不多嘴说黛玉的是非。毕竟将来或早或晚,她家一家子,也得在太太手下讨生活。别说她一个丫头,就是王熙凤,不也得处处捧着太太。
鸳鸯守门,也没想听壁角。即便不听,她也猜得到,上午林安来,准备接黛玉先回林家老宅子住两天,老太太想说服黛玉留下来,便没同意,只让林安把带来的丫头送进来,替黛玉收拾东西。
老太太估计还想这两天再劝一劝黛玉留下来。不过这事在她看来,估计很悬。
内堂里的情况,也确如鸳鸯所猜,贾母说了不少话,黛玉眼圈都红了,一滴一滴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掉下来,可嘴里却没有松口的意思。
贾母叹了一声气,哀怨伤心,尽在里面。
黛玉虽然打定了主意,无论贾母怎么说,都不改口,可到底年纪小,听到贾母这声叹息,再看贾母一脸的悲伤,到底还是没有忍住,说:“老太太,是玉儿不孝,惹您伤心了。”却也没有说要留下。
贾母一辈子经过的事不知多少,知道今天不易再多说,否则只怕适得其反,伸手将黛玉搂入怀里,一边流泪,一边说:“外祖母伤心没什么,只是担心啊,也不知你父亲是怎么想的,认个女儿也就罢了,你们家便是再养十个女儿,也不是养不起,可至少该来信说清楚啊,这让我心里七上八下的,要是你回去了,受了欺负,可怎么办啊!”
黛玉心里也不是完全不担心素未蒙面的姐姐会不会不好相处,可她相信自己的父亲总不会害了自己,只劝:“老太太别担心,要是姐姐真欺负我了,回头我就写信给外祖母,外祖母再派人来接我。”话是这样说,但她知道,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贾母破泣为笑:“这可是你说的,回头真要受的欺负,可得跟外祖母写信。”心里却计划着,要是黛玉当真回去了,等过了中秋,就派人去接,到时实在不行,将那个认养的姑娘也一并接来,也不是不行。
祖孙二人心里各有打算,可眼下谁也没说破,一时之间,倒是暂时微妙地平衡了。
黛玉令人收拾东西,梅染这个林安才送来的大丫头,指挥人将黛玉用过的旧物一一装箱,紫鹃看着不像,私下里问了一句:“姑娘,用过的,都要带走?”
黛玉点头:“没错。凡我用过的,都算是旧物,哪里好搁在这里,自然都要带走的。”
紫鹃便不再多嘴,默默地帮着收拾衣服首饰等一应用品。
满府上下,只有宝玉一人不知。他如今与秦钟做伴,每日去学堂里上学,倒也得趣。贾母之前认为事情还有转机,如今眼看留不下,又想着黛玉这次家去,等过了中秋,再派贾琏去接,到时林如海总不会拦着。
这天夜里,黛玉睡梦中惊醒,听着是云板之声,虽然她住的院子在荣庆堂边上,声音传到这里不那么响了,可也是清晰可闻的。当即便清醒过来。这一条街,叫宁荣街,只有宁荣两家国公府,声音至这里听着远了,必定是宁国府那边了。
早几天还听见贾母问王熙凤,蓉儿媳妇可好些了,王熙凤当时笑了笑,黛玉当时便觉得不对。莫非?
上夜的紫鹃本来要睡着了,听见云板声就惊醒了,轻手轻脚出了屋子,去铜壶里倒了一盅暖茶水,进来正好看见黛玉翻身,忙将茶水放到桌上,轻轻走过来一看,见黛玉醒了,便将茶水端来。
黛玉喝了一小口,将杯子交给紫鹃,才又躺下。
紫鹃轻声说:“姑娘睡吧。这已经是寅时三刻了,再不睡,一会儿就天亮了。”
黛玉:“你上来挨着我睡会儿。”
紫鹃想了一下,便当即脱了外套,拆了钗环,上床来,挨着黛玉躺下,一手握住黛玉的手:“姑娘,没事儿,应该是东府那边,离这儿远着呢。我挨着你,别怕,快睡吧。”
黛玉闭上眼睛,嗯了一声。
第二天晨起,去了贾母的荣庆堂请安,并用早膳。
果然是东府的蓉儿媳妇去了。王熙凤服侍老太太用过饭,便说了东府那头贾珍请她去帮着办事的事,贾母点头:“既然珍儿媳妇也病倒了,你是该去搭把手,只一件,这边的事儿也不能乱,家里下人更要约束好。”
王熙凤自然爽快应允下来。
过了两天,林安一早登门,来接黛玉。
贾母虽然舍不得,可也不能出耳反耳,何况黛玉心心念念想回家看看,便是她这个当外祖母的,也不能完全不顾黛玉的心情。便吩咐鸳鸯,亲自去盯着,让下头的婆子去抬箱笼,这边她领着黛玉和三春一起用了早膳。
贾母本有意让三春留下来送黛玉,黛玉却不喜欢话别,说:“没的为着我这点事,耽误姐姐妹妹的功课。突然便取消了上课,夫子那里也不好。老太太,还是让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都去读书吧。”
探春笑道:“林姐姐怕等下哭鼻子,让我们瞧见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