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私盐到倭国之事,他来了四年,也不过查到些蛛丝蚂迹,并没有掌握足够多的证据,但这些蛛丝蚂迹最后交错汇合,隐隐指向了一个人。
林如海明白这是长公主给他提醒,也是考他,毫不犹豫地说:“幕后之人,只怕不是宁波总兵,而是一直由北静王府执掌的东南水军。”
东南水军,其实是朝廷的心中刺。
开国时的初代北静王本来当年也是起事的一个主公,后来看天下一半皆在太祖手中,便投了过来,手下有十万兵马,本是辽北人,当时山海关在对方手中,若是非要割据一方,一时半会,朝廷也打不下来。辽东百姓也因此可免于兵祸,考虑到这一点,太祖便用封王为交换,为了避免对方表面易帜实际割据辽东,虽然封的是北静王,却将东南水军交给对方执掌。
而原本东南三州起事的南安王,则掌辽东兵务,正如西宁王和东平王,虽然封了王,兵也未裁撤,却换了地方,以这样一种方式互相制衡。
北静王前两代王爷,颇有能耐,又知规矩,每每用兵,偏又打了胜仗。朝廷也就不好直接将北静王府的兵全数裁掉,只能照着当年太祖定下的规矩,十年裁一万,一轮一轮往下降。
老北静王三年前故去,水溶守满孝,去年袭了爵,由于忠定王从中大力支持,甚至没有降等,仍是郡王爵位,且兼领了兵部侍郎一职,实权在握。
相比之下,另外三家,则降的比较狠,西宁王如今的家主袭的不过一个候爵,东平王府降的最狠,只是一等伯,南安王府相较而言是最好的,现在任家主霍荣,至少有一个辅国公的名头。这三家子弟众多,偏偏没几个有本事,文不成,武不就,却还自诩是王府,一个比一个出格,奢华无度,不知收敛。
文昭公主脸上的表情不见什么变化,但林如海知道自己应该是通过了长公主的这个考核了。也因此,越发肯定,长公主隐居金陵,每年游历江南淮南,一出行短则三两月,长则半年,只怕不是单纯的游历看风景,而是天子的一双眼睛,暗中替天子盯着两江两淮。
可笑的是,朝廷中,众人却以为文昭公主当年避世隐居,是因功高盖主,封无可封,主动离开朝堂,实为避祸。
林如海想到这,也就不再隐瞒,遂将自己这四年来查到私贩盐到倭国的事讲了:“只是证据不足,想来他们也发现我派人暗中查探,收敛了起来,大宗的走私几乎完全停了。”见文昭公主点头,并没有不耐烦,反而颇感兴趣,便将昨日查盐发现问题之事一并讲了。
文昭公主这才打心底里高看了林如海几分,人是有才华本事的,来了四多年,暗中查以了些证据,并不是占着位置不做事,私贩盐到倭国一事,早些年天子年轻时,基本上是没有人敢做这种杀头生意的,大约是十年前开始,慢慢越来越猖狂起来。那时她本来打算上个密折的,可太子出了事被废,她便知道,这折子是不能上了。
既然如此,她便助林如海一臂之力吧:“这信你拿去吧,晚些你来公主府接林丫头的时候,我府里还有几封信、一些票据,到时记得提醒我给你,说不定,能帮上你一点忙。”
林如海忙起身拜谢。
文昭公主不以为意:“这本是朝廷的大事,我这个长公主,虽然避居世外,可既然碰上了,也总得出点力,否则皇兄年年那么多赏赐,岂不是养了白眼狼。”
林如海被这话吓一跳,哪有人自己说自己是白眼狼的,可面上还不敢露出来,只在心里暗道:果然是三十年前能上阵杀敌的公主,这不拘小节,果然是非同凡响。
林云在外轻轻叩门,文昭公主一声进来,她进来时,手上捧着托盘,双手递到林如海面前:“父亲,这是公主一早就令人备下的外伤药膏。”
林如海并没有托大,林云如今虽认在他名下,可现在还是长公主的侍女,双手接过,朝文昭公主致谢:“多谢长公主赐药。”
文昭公主:“林大人不必客气。皇兄要是知道了,也必定是要派太医来给你治病的,你既受了伤,便在淮安府多休息两日,巡盐是大事,可也不至于要让受伤的人周舟劳顿去拼命。”
“多谢长公主关心。”林如海拱手:“昨晚云儿出手及时,如海的伤并不重,养两日当无碍了。如海陡胆提醒一句,既然长公主也知浙江沿海一带不平静,倭寇随时可能出没,还望长公主安全为上,暂时不要往那边去。”
文昭公主点头:“放心,便是看在你们父女二人刚相认的份上,本公主也不会带着林丫头去冒这个险的。本宫还要在淮安府盘旋两日,这两日你若无事,可以接林丫头过去玩,或是带林丫头进城逛逛。不必觉得她是小姑娘一个,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当年本宫出入军营,也没有人敢说行为失礼。这些年也不知是哪些人,宣扬出这样的风头,还一堆人家上赶着追捧,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林如海莞尔:”长公主说的很是。林某的夫人贾氏早几年还未病逝,也常怀念幼时女子能骑马打球的日子。“说起贾敏,他几分怀念,几分伤感,只是在长公主面前,并不敢漏出来。
文昭公主是认识贾敏的,当年荣国公贾代善受她父皇倚重,后来她兄长初继位,西北边境的党项生乱,平安州节度使本是胡人,突然倒戈,鄯州丢失,贾代善临危受命,披甲上阵,平了那场党项之乱,收复了平安州,由伯爷直接升为国公,胞兄索性成人之美,将其祖上的荣国公回赠,并令其一家子由金陵迁入京中。贾敏当年进宫给十二公主做伴读时,她还没有出嫁,在宫中便见过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