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天半黑下来的时候,他将车停在广场南的路边,熄了火,就从车上下来,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着不远处乌泱泱的人群。这里听不清主持人的串场词,只有红绿蓝的旋转彩灯从人与人之间的缝隙泄出来,打在他的脸上,快将他的眼睛炫晕。
他低头没一会儿,灯被过路的影子遮挡住,抬头,是陈榕和刘子默。
他有些惊讶问,不看了吗,还没有结束,我不着急。
刘子默说,不好看,我们走吧。
回程时三人都很沉默,陈榕手中还攥着张马戏团的宣传海报。他经过一个拐弯口,对她说,他们每年都回来,可能今年的节目碰巧不太精彩。
她把那张海报松开,说,我不知道,我妈说广场有马戏看,我就来了。
他想说什么,等了半分钟,又听陈榕继续说起来,这海报上写着有狮子和大象,但是在现场我什么也没见着,这上面写着骗人的。
她把目光投过来,似乎在询问他。段廷州看着前方昏暗的路,说,我也没见过,但是听说去年真拉来一头象了。
陈榕听了就笑,问他,你知道我们今天晚上看什么节目了吗?
他附和地猜,猴子骑车?
猜对了,另两个人都笑起来。
陈榕说,那只猴子好瘦啊。说这话时笑已经没有了,海报被折成纸飞机,她心不在焉地捏着顶端的尖,说,它骑了好几圈,最后快要结束的时候摔了,表演车上的人就拿着鞭子冲过来,朝它挥了三四下,猴子开始骑着车满场跑,广场上的小孩儿以为还在表演,都在笑,可我看见它的眼睛了。
她凑近看纸飞机,脸隐在黑暗里,轻轻说,以后我都不去了。
陈榕又忽然将脸抬起来,问,我能开窗吗?
开吧。他说,接着把空调风关了。从车内后视镜里看见她伸出手去,像是在抓风。
到家还有段距离,他提议继续出发前未读完的书。
艾略特的诗。他说,身子前倾,拨动那只昏黄色灯的开关。
这天结束以后,段廷州又回到他颠倒无序的生活中去,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她们,墙上的挂历撕去大半,原来九月了。
而陈榕再次找来时,他刚结束一则不愉快的通话。
请问段廷州在吗。她站在店门口问收银,扶着玻璃门的推手,半边身体还在太阳下。
收银把头从柜台中抬起来,上下扫视她,接着将腰往后厨间的方向扭,用极大的声音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于是段廷州出来就看见陈榕窘迫地僵在原地,一副想离开又不能离开的样子。
他把人引到店外荫凉的地方,问,有事?
她有些为难,手扣着书包垂下的黑色带子,还是问了出来,你知道刘子默家在哪儿吗?我们约了今天见面,她一直没来。
他沉默了会儿,说了句稍等,转身回了店里,一分钟不到又出来,手里挂着串车钥匙。
走吧,我开车带你去。他肩上搭着件薄外套,要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