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瞧见沈妈的眼眶不知何时已经红了,她也没忍住轻轻叹了口气,姥姥则一如既往地糊涂着,而沈爸和舅舅也一如既往地麻木着。
因为硬菜都留给晚上,大家面对着中午这桌平平淡淡、简简单单的饭菜,都一言不发地开吃了。
饭后,沈爸自觉系上围裙,准备走向厨房洗碗,沈妈又不知从哪儿窜上来一股无名火,冲着沈惜发作:“沈惜你去洗。都28岁的大龄女青年了,对象也不找,平时忙工作也不做家务,放假总该给家里做做贡献了吧?”
沈惜无声起身,沈爸却不肯把围裙给她:“就放这几天假,唉她洗碗也不熟练,慢吞吞的,还是我洗!”
沈妈不甘示弱,又开始争辩:“你到底要惯她惯到什么时候?”,这时候舅舅用蚊子般的声音在旁弱弱插了句:“要不,我来吧……”
沈爸沈妈都怔住了,沈惜一把薅下来围裙系在自己身上:“都别争了,别吵了,今天我来。”
沈惜把锅碗瓢盆都泡进大水槽,用抹布擦拭了一遍已显得有些陈旧的灶台和流理台,开始洗洗刷刷。
不经意抬起头时,她和玻璃窗里映照出的那个无精打采、短发卫衣,乍看像个假小子的自己打了个照面。
害,要真能遇着喜欢的、合适的人,谁愿意老大不小还待在拥挤不堪的家里被催婚吶,也不是沈惜自己愿意母胎单身的呀。
稀里哗啦的水声中,沈惜忽然又想起了前两天那场不甚愉快的失败相亲。
这几年来,沈惜已经算是很能沉住气,无论沈爸沈妈如何明嘲暗讽地催婚,又或者频频发来单身男青年的资料或微信名片,她都一律装聋作哑,绝不屈服。
自从她过完28岁生日,这个话题就越来越频繁地在这个家里引发越来越山崩地裂的战争,于是这个春节前,沈惜倒也罕见地屈服了一次——她答应这次无论沈妈推荐的男方是什么样的人,她都姑且先去见一面再说。
但在约定见面的前一天,沈惜加上对方微信的瞬间,心态还是崩了一会儿。
毕竟她并没想到,沈妈精挑细选的这位相亲对象,不仅心宽体胖,头发稀少,比沈惜足足大了8岁,还在彼此间仅有数个来回的微信对话中,就充分展示了他满到溢出的自信和油腻。
沈惜很想临阵脱逃,但考虑到沈妈已经和中间人约好时间地点,如果自己鸽了很可能落得无家可归的悲惨结局,她还是忍住了。
但她当然也不可能如沈妈臆想的那样,打扮得光彩照人以致力于赢得油腻男的心。
当天沈惜照例穿上那身自己穿惯了的,灰色厚卫衣+黑色羽绒服+牛仔裤+马丁靴的搭配,背上个帆布包,又往头顶戴了个冷帽,就准备出门了。
沈妈从洗手间追出来:“沈惜,你给我等等!衣服乱穿也就算了,至少把头发理顺了化个妆再去呀!!”,沈惜慌不择路地逃出家门:“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你再说我就打死也不去了!!”
沈惜就这样怀着悲壮的心情,心如死灰地踏进了小城里最受欢迎的那家西餐厅。
她咬了咬牙,定了定心,环视一周,果然在某个卡座的一角望见了t一片锃亮的头顶。
沈惜果断地迈开步伐,朝他走了过去。
……
相亲男:“你已经满28周岁了?倒挺显小,看着跟刚毕业似的……”
沈惜抿了口咖啡,礼貌地微笑。
相亲男满意地点头后又说道:“但是吧……你虽然底子不错,但作为一个姑娘,最好也别太粗糙吧。像人家那样,化化妆做个美甲,头发留长烫一烫;大冬天么,小裙子配光腿神器,倒也挺好看的嘛……”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爹味输出,沈惜却在心里无声地盖章定论:“果然,话不投机半句多……”
这顿冗长的饭接近尾声的时候,沈惜已经有些快坐不住了。
相亲男:“……刚才说的呢,就是我在本地和外地的房产情况,还有我每年大约的收入和灰色收入情况。怎么样,沈小姐你对我的个人情况还算满意吧?如果你有意向的话,今天开始,我们就可以作为男女朋友交往了。”
沈惜含在嘴里的那口柠檬水差点没当场喷出来,一顿狂咳之后才勉强掩饰住了失态,忙不迭地说:“抱歉,抱歉,您很优秀……但我还是没法因为您优秀就想要交往……应该是我的问题,毕竟我妈也一直说我这个人奇怪得很……”
相亲男锃亮的头顶似乎冒出来一脑门的问号,他疑惑不解地望着沈惜,还没开口,她就觉得他大概率要问“你怎么会不喜欢我呢?”,但沈惜已无心奉陪。
她站起身,朝他点点头:“那今天就先这样,饭钱已经微信转给你一半了,今后咱们就有缘再见吧~”,说罢她便背起帆布包,双手插兜、加快脚步,试图火速逃离现场。
毕竟是冬天,天寒地冻的,西餐厅的门紧紧闭着。
沈惜正要从兜里伸出手推门,门外却刚好有一对气质优雅、彼此十分般配的男女正要进来。
那高挑白净的男人看见了沈惜,于是自然而然地向前,抢先她一步拉开了门,同时做了一个请她先出来的手势。
沈惜下意识地看着他的眼睛说了句“谢谢”,却又在目光对上的瞬间原地愣住了。
尽管他穿着一身看起来材质很讲究、价格很昂贵的大衣,还戴着一副儒雅的无框眼镜,可那张俊朗中不失锐气的脸,还是让沈惜一眼就认出了他——小时候跟她一起爬水管、阴沟里踢皮球的邻居宁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