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峙眼尾下压看过来,安闲地靠上了椅背,忽然轻笑了一声,这一声笑顿时让池烟浑然忘我,不自觉站起身来学着辛娆俏皮一笑,就要去拿茶百戏的工具。
恰好和匆匆赶来的梨梦打了个照面,梨梦见到她倏然白了脸色,“噗通”跪了下去:“相爷!”饶是她拼命压制声线,还是显出一丝颤音来。
陆峙慢条斯理的声音凉凉响起:“你没教过她规矩?”
梨梦浑身一颤,她是提点过池烟,却是死都没想过池烟会这样大胆直接进了书房,陆峙跟前她不敢辩解,只能头点地惶恐道:“相爷恕罪!”
此时的池烟才如梦惊醒一般,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直至冰凉,缓缓看向陆峙,终于看清陆峙眼底那不近人情的冷意,吓得腿一软跪倒在梨梦身前,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陆峙手里的书卷轻轻敲着桌边,毫无温度的声音缓缓响起:“既是你疏忽职守,罚去半年俸银,去规戒院领十板子,以儆效尤。”
梨梦满腹委屈又是磕头:“谢相爷。”
“至于你”陆峙冷冽的眸光缓缓移向池烟。
那一眼,池烟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冰冷刺骨,天生的求生欲并还抱着一丝幻想,期期艾艾开口:“相爷,奴婢是老夫人送来的……”
“那又如何?”陆峙凉薄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池烟留下两行泪重重磕下去:“还请相爷给奴婢一个机会,奴婢定然会让相爷满意的!”
眼泪是女人最好的武器,尤其她这样楚楚可怜的女人。可在陆峙眼里,能让他觉得楚楚可怜的只有辛娆。
陆峙缓声道:“拖下去,交给人牙子。”
立刻有护院走了进来,架起池烟的双臂就要拖出去。
“相爷!”池烟没想到他会把她卖了,而不是单纯赶出府去!惊恐乞求地大喊一声。
“等等!”
突然传来一声焦急的声音,辛娆冲了进来。
护院见状齐齐看向陆峙,见陆峙摆了摆手,立刻放开了池烟,且先站到一边去候命。
辛娆走到近前就跪了下去:“还请相爷息怒!”
陆峙看着她:“起来说话。”
这四个字同时砸进梨梦和池烟的心,刺得她们狠狠一痛。
辛娆看了眼满脸泪痕的池烟,心软道:“相爷,是我的疏忽,池烟往书房来时,没跟她说清楚,还请相爷看她初来乍到不懂规矩,绕她一回!”
她很清楚一个如花似玉的女郎在被高门府邸发卖后是什么样的下场,无非是供人取乐羞辱的地儿,她在那种地方待过,她不忍心。
陆峙看到她眼底的凄怆,眸光微沉,凉声道:“带下去,各领十板子。”
池烟被带下去泪眼复杂地看了辛娆一眼,在她搬出“老夫人”都无效时,辛娆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她免了被发卖的命运……
她对辛娆没有任何感激,只有恨意,疯狂滋长的恨意。池烟的心像是拧成了一股麻花,倚疯作邪似的想要去抓辛娆的脸,撕烂她那一张桃花面。
争吵
梨梦和池烟被罚一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相府,她们走出规戒院时,梨梦的脸色尚且稳定,她毕竟是府里管着一众丫鬟的管事,但池烟脸色就不大好了,她哭得眼睛都红肿,脸也臊红了,回了房间就躲着不出来。
姜梅看着她关上门,对着禁闭的门冷笑一声,还妄想飞上枝头呢,摔死你!转头见如锦翻箱倒柜:“做什么?”
如锦也是大丫鬟,和姜梅梨梦是同时进相府的。
她找出一瓶金疮药:“我去拿给梨梦,你要一起去吗?”
姜梅背过身:“我不去。”
如锦也没强求,自去了。
十板子是打在手心,不妨碍行走,如锦帮梨梦上药:“你素日里最是精明的,做什么都不乱方寸的,相爷也曾夸过你行事稳妥,怎的今日犯下这样大的疏忽?”
梨梦轻慢地将药粉倒在手心的伤口上:“不过是可怜她处境困难,想着提点她几句,本以为她会寻个花园假装偶遇,谁知她这般愚钝,可惜了那副好相貌。”
如锦抿唇道:“她好看吗?我倒不觉得,庸脂俗粉罢了,相爷定然不会喜欢她的。”
若说相貌,两府里如锦着实排不上号,如锦长得一双大眼睛,脸有些大,嘴唇也有些大,偏生皮肤还黑,那双大眼睛反倒不美了,竟不像是比梨梦大了几个月,倒像是大了几年似的。
梨梦知道她素来不愿承认别人的美貌,也没说什么,只是苦笑一声,柔声道:“相爷喜欢谁都好,总之不会是我们,你别忘了我们为何能来相府?”
如锦笑了两声,她自然不能忘。
那年陆峙十七岁,正是在边境立下赫赫t战功,光荣回府,先帝龙颜大悦,破格提拔他进入内阁,陆峙回府时身后就跟着一个柔柔怯怯的辛娆。
相府初立,正当大家都以为陆峙会将辛娆丢在国公府时,他却带着辛娆去了相府,至此相府只有辛娆一个小姑娘和其他粗使丫鬟,其余管事都是上了年纪的妈妈。是三年后,陆峙才让辛娆在国公府选了几个丫鬟过来,那三个就是梨梦,姜梅和如锦。
梨梦看向如锦:“说白了,我们三个不过是过来给辛娆作伴的。”
如锦拧眉:“你太妄自菲薄了。”
梨梦笑道:“不然你去问问姜梅,她是否也这样想。”
如锦掌管着相府的绣房,一手绣技出神入化,有了技艺傍身虽然相貌平平无奇,也不愿在姑娘们跟前低了一等,此时听梨梦这样说,神色默了默。